MeToo 運動追求的,不只是對個人傷害的療癒或違法行為的咎責,更要摧毀父權體制下的性暴力文化,並注入性別平等的觀念,而 Claire Russo 的競選影片,正是在推動這樣的文化轉變。
今年是美國的選舉年,除了總統大選外,三分之一的聯邦參議員及全數聯邦眾議員也面臨改選。上週,一名爭取代表民主黨出征維吉尼亞州聯邦眾議員席位的參選人、退役海軍陸戰隊成員 Claire Russo 發佈了一支 30 秒的競選影片,一開頭,便是一段令人沈痛的獨白:「那是 2004 年,我在一場海軍陸戰隊的舞會中,被我的上級長官下藥並強暴。」
事發後,海軍陸戰隊決定不起訴加害人,並且否決 Claire Russo 提出改調基地的要求。Claire Russo 決定不接受這個結果,並且訴諸法律,尋求正義。最後,加害人承認犯罪,並被判以三年的刑期。
「我曾經遭到噤聲,也曾經被剝奪正義。因此,讓我的選民知道,我們能獲得勝利並且重拾力量,是很重要的。」Claire Russo 說道。
每一起性暴力事件,都是他人無法全然體認的不幸,但當它們串連在一起,卻可以轉化為力量。我們應該如何看待 Claire Russo 的這支競選影片呢?那與「MeToo 運動」又有什麼關係?
MeToo 運動的蔓延,是一種令人心疼的女力綻放
首先,我們可以先稍微梳理「MeToo運動」的脈絡。事實上,「MeToo」一詞作為展現女性力量的口號,已有超過十年的歷史。
2006 年,社運人士 Tarana Burke 發起了「MeToo 運動」。起初,那是一個協助性暴力倖存者尋求療癒之路的計畫,尤其是那些屬於經濟弱勢的非裔女性、女孩,與其他社會少數。它的初衷,是去關注性暴力倖存者往往缺乏資源的現象,並且創造一個由他們帶領的倡議團體,尋求防止性暴力一再發生的解方。
Tarana Burke 從社群(community)出發,透過蘊含文化基底的方式,去談存在於非裔社群乃至整個社會的性暴力。她使用的方式是柔和的,所以不認為被害者一定要站出來,在還沒準備好時就強迫自已勇敢,她只是很單純地希望找到需要幫助的人,然後陪伴他們找尋療傷的方法。
在一場辦給高中生年紀女孩的工作坊中,她在活動最後發給每個人一張問卷,請她們寫下三件參加工作坊前不知道的事,而如果她們需要協助,再另外寫上「MeToo」。
「這樣做,不是要寫了『MeToo』的孩子舉手詔告天下,我們無意要求人們把自己推出來。」Tarana Burke 說道。她始終覺得,協助性暴力倖存者的工作,是必須默默地。
不過,問卷的結果卻讓她無法忘記。她說:「那天大概有 30 位女孩,所以我們估計大約有 5 到 6 個人會寫上『MeToo』,但當我們回收所有問卷,有寫的總共有 20 張。我當時就想:完了」。性暴力的問題比她想像的更嚴重,也更普遍。
2017 年 10 月,好萊塢金牌製作人 Harvey Weinstein 遭爆出性醜聞,女星 Alyssa Milano 在推特上使用「#MeToo」,呼籲曾遭受性侵與性騷擾的被害人站出來、分享經驗,引起全球關注,也為 MeToo 運動的推動注入動能。(延伸閱讀:【性別觀察】好萊塢電影大亨性騷擾三十年?這不是私德問題,而是公共議題)
幸也不幸,這波浪潮也激起美國政壇的共鳴。
在加州,有超過 140 名女性——包含立法部門、遊說團體、議會幕僚及政治團體——簽署了一封公開信,抨擊美國政壇無所不在的性騷擾文化。
信中寫道:「男性在未取得我們的同意下觸摸我們,針對我們的身體與能力妄下不妥適的評論,並用『玩笑』包裝侮辱與帶有性意味的影射言語,貶低我們的專業與能力。」「男性藉由承諾與威脅我們的工作,換取我們的順從與安靜,運用他們的權力與職位為所欲為。」犀利道破性暴力的偽裝,以及權力與暴力的共生關係。
MeToo 運動的蔓延,是一種令人心疼的綻放。它最初關懷的,是經濟弱勢的、社會邊緣的,它受到廣泛注目,是因為那些光鮮亮麗的、社會頂層的,而它觸動的,還有各種領域的、存在於社會各角落的。「性暴力」是他們之間的交集,「倖存者」則是他們共同的身份。(延伸閱讀:從小辣椒到蕾雅 · 瑟杜!女明星的沉痛告白:韋恩斯坦與好萊塢用權力強暴我們)
MeToo 發展至今,不只是對「他」的指控,更是展現「我」的力量
當 MeToo 運動從暗處走向眾所矚目,Claire Russo 的競選影片,或許又為之開啟另一個階段。
Harvey Weinstein 的性醜聞事件撼動美國政壇,許多政客與政府官員紛紛因過往的性侵或性騷擾指控而辭職,或宣布不再競選連任。
2017 年 12 月,民主黨籍聯邦眾議員中任期最久的 John Conyers 成為立法部門首位在 #MeToo 浪潮下辭職者,同時間,共和黨籍聯邦眾議員 Blake Farenthold 遭爆料,以公帑支付前發言人控告其性侵與性別歧視的和解費,最終也是以辭職收場;2018 年 1 月,聯邦參議員 Al Franken 在遭受八名女性控訴未經同意索吻及觸摸後,宣布辭職;2018 年 4 月,聯邦眾議員 Patrick Meehan 因爆出性騷擾幕僚並以公帑支付和解費,宣布辭職。
一時之間,MeToo 運動在美國政壇引爆,停不下來,而許多被害者看到其他人勇敢站出來,一個個加害者退下去,正義獲得伸張,也放心地說出:「MeToo」。
不過,有推展也就有反撲。許多人開始質疑,以「指控」摧毀一個人的事業乃至人生,是否合宜?
對此,我想可以用 MeToo 運動發起人 Tarana Burke 的一段話清楚回應。她說:「性暴力的發生是在一道光譜上,所以該負的責任也該是一道光譜,並不是每一起性騷擾事件都必須造成某人的離職,但我們需要一種文化上的轉變,好讓每一起性騷擾事件都被認真對待、被調查,這應該是最基本的共識。」
MeToo 運動追求的,不只是對個人傷害的療癒或違法行為的咎責,更要摧毀父權體制下的性暴力文化,並注入性別平等的觀念。
Claire Russo 的競選影片,正是在推動這樣的文化轉變。
根據長期關注美國政治廣告的組織表示,這是第一次有人將個人遭強暴的經驗,提放在競選影片中。我們也確實可以看到,從 2017 年掃蕩美國政壇的 #MeToo 浪潮,直到今年 3 月爆出民主黨籍總統參選人、前副總統拜登(Joe Biden)遭指控性侵前參院幕僚,一路走來,女性的「MeToo」都是被害者的指認,但 Claire Russo 訴說的,已經不再僅是如此。
她第一次站出來,是指認,是去動搖父權體制,但她這次站出來,是展現,是要重塑一個更為平等、正義的文化。
「對我來說,為國服務其實就是追求正義,以及給予被害者獲得聆聽的力量。」Claire Russo 不願只是等待美國政壇中一個個不幸的遭遇被說出來,說出來只是最基本的,她要的,是進入到問題的核心,去讓這些不幸消失。
Claire Russo 在競選影片中說出自己遭到性侵,並不是要強調「被害者」的身份,因為那仍是一個由加害者造成的痛楚,她希望被看見的,是一個能在逆境中生存的、具有韌性與主動性的自己,是屬於她的「勇者」形象。(延伸閱讀:四年前,她是報導中「性侵受害者」作家張曉夏:公布真名,是為了找回力量)
參考資料:
Tough Fights | Claire Russo
MeToo Movement
#MeToo Founder Tarana Burke: 'You have to use your privilege to serve other people' | The Guardian
Women in Politics are also saying #MeToo | Emily's L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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