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屆台北電影節精選四部聚焦女性對於內心的探尋、自身權益和價值追求之電影,主題各異,卻都能讓人心生共鳴。
文|李尤
第 22 屆台北電影節深掘不同議題,挑選四部聚焦女性對於內心的探尋、自身權益和價值追求之電影,推薦給女人迷的讀者們。跟隨首次擱置男性視角、嘗試女性議題的導演洪常秀及萬瑪才旦,以及一則阿拉伯世界的古老人魚傳說和一本能將刻板性侵印象翻轉的腳本,看身處不同文化社會、各異年齡段的女性如何在外界的嘈雜與自己內心的鼓譟中生存下來。這次,我們透過女人的眼睛看世界,讓世界的樣貌更接近完整。
逃亡的女人(The Woman Who Ran,2020):每個女人都逃離了什麼東西,只是你還沒發現而已
《逃亡的女人》講出每個女人或多或少都想逃離某個東西的心境。圖片|台北電影節提供
結婚的五年來,女人都過著和丈夫形影不離的生活。趁著某次丈夫出差出遠門,她興起拜訪老友的念頭。男人的缺席意外造就女性朋友們間一連串的重逢,也串起平日身處韓國社會中不同位置的女人們的思緒流動。
從首爾郊外的年長老友 A 家到女教師友人 B 的房間、再來到友人 C 工作的獨立電影院,一處處被女人們的生活氣息和私密情感盈滿的空間都是孕育柔軟對話的溫床,她們交換關於家事的細碎、與他者相處之間的火花和碰撞,生命中男人們的自私和軟弱也難得被攤開來,佐以一杯杯米酒與燒肉,成為餐桌上的笑語,映襯著她們各自內心深處流轉浮動的慾望。
這次,南韓名導洪常秀把擅長的男性視角放一旁,用一貫簡約的風格帶領觀眾潛入一群內建了獨立自主意識的現代女性的世界,獲得「最女性視角的洪常秀作品」的稱號,甚至被認為比女性導演對於女性題材的掌握更加細膩、深刻,並憑藉此片獲得柏林影展銀熊獎最佳導演殊榮。
至於究竟誰是逃亡的女人呢?導演給出一個玄妙的答案:
「電影裡的每個女人都逃離了什麼東西,為了不要被限制住,或是從不滿之中逃亡。」
咦,是不是彷彿從中瞥見了自己的影子呢?跟隨變焦鏡位的抽絲剝繭,女人們聆聽著內心的絮語,您我也定可以從中與自己的生命扣和,拼湊出關於生活、關於情感,關於那些沒被說出來、卻真實存在的暗潮洶湧。(延伸閱讀:《82 年生的金智英》:你是誰的太太、誰的媽媽,但你沒有了名字)
《逃亡的女人》是金敏喜(左)與導演洪尚秀的第七次合作。圖片|台北電影節提供
氣球 (Balloon,2019):靈魂 vs. 現實,你的信仰是哪個?
《氣球》將藏區家庭隱晦的那一面,透過氣球的意象傳達出來。圖片|台北電影節提供
故事發生在神秘遼闊的藏地。達傑和卓嘎夫婦一家六口居於青海湖畔,他們以圈養羊群為生,也圈守著一家人平淡寧靜的日常生活。而達傑在床笫上的活力也如家裡配種的公羊一般,從診所領回免費發放的保險套的小包袋後,倆人首次擁有了盡情春宵的魔法寶物。然而,當孩子竊之為玩物,整個家庭原有的和諧,也即將應聲破碎。氣球的夢幻質地疊影在免費發放的保險套之上,為影片注入不少夢境和幻想的調味。但飄蕩晴空的氣球究竟是象徵自由,還是行將幻滅的詛咒?
某次抓羔羊時,卓嘎說:「這母羊平時挺老實的。」伸手欲擒住奔逃的母羊的達傑回邊狂奔邊喊:「不產羔羊,老實有什麼用。」
1980 年代,中國政府頒布節育政策。夾身藏傳佛教靈魂轉世說與現代觀念間的女性,可否擁有自己做主的機會?
同樣首次嘗試女性視角的導演及編劇的萬瑪才旦在追求故事之寫實的同時不忘訴諸一貫以人文精神為重的中心思想:
「大多數藏族婦女至今仍過著傳統的生活方式,扮演傳統角色。她們堅持信念並忍受一切艱辛,不難想像當她們開始覺醒時所面對的困境,以及與既有成規產生的衝突。」
生命的來去似日月流轉,當喇嘛靜靜看向你的眼睛深處說,「既然亡靈選擇了你的肉身,那麼拒絕他的降生,對他來說多痛苦啊?」你會如何選擇,又或者說,你有得選嗎?
這是一個家庭、一位女子,與自然的守則、靈性的聖潔不可玷污、政治的約束及自由意志的吶喊之間的戰鬥。(延伸閱讀:被注射藥物、24 小時監控,維吾爾女性:「我問為什麼是我,他說因為我是維吾爾人」)
《氣球》將中國政府節育政策下,藏區女性面臨的困窘知情攤在陽光下。圖片|台北電影節提供
《氣球》是導演萬瑪才旦首次嘗試女性視角的作品。圖片|台北電影節提供
人魚祭(Scales,2019):命運已被決定的人,除了鼓起勇氣、閉上眼睛,注定別無選擇?
《人魚祭》掀起女性身處於社會當中,能否擁有自我選擇的餘地。圖片|台北電影節提供
「海雅,跳下去。你沒聽到嗎?我說,跳進水裡去。」
「妳跟妳父親,一樣懦弱。」
有關美人魚的故事,不總如童話般美好浪漫。這一次,古老的傳說成了關於抗命和反叛、魔幻的現世預言。
月圓之時,只聞吟頌與潮聲的漁村,按照生存的傳統,又一名女孩將被拋入海洋,待化身人魚後再被撈起、捕殺以餵養村民。本該生來等死的海雅,因父親無法撒手的心軟從獻祭中逃生,長成村莊裡的一則詛咒。她遮掩開始鱗化的足踝、投入屠殺陣營求生。她還能覓得其他生路嗎?
灘岸水石熾熱閃爍,鱗光點跳的明暗之間,美人魚和海怪徘徊在離岸不遠的地方。全然黑白的影像為這則寓言故事設定了陰暗的基調,圍繞以滿佈踵磨石塊、潮聲魚語的環境音與魔幻音場,交織成脫俗又令人屏息的海濱村莊異托邦。
阿拉伯新銳導演及編劇沙哈德.阿敏把古老的人魚傳說「換句話說」,直率地控訴阿拉伯世界殘暴的父權結構:
「《人魚祭》虛構的是一個壓迫女性、頌讚陽剛的世界,我想藉由海雅這個角色去探索,這樣的世界對女性和社會有什麼影響。」
命運的面前轉頭選擇不服從的海雅,在不見天日的生活中設法擺脫被詛咒的人生、找到生命的價值。這不是歌頌化為人魚的女孩之瑰麗卻毫無原則、非自願的犧牲,而是無聲控訴傳統父權的殘酷,思考女性是否有權力、能力,又該如何掙脫束縛,守護自己的生存權益,進而尋見專屬自己生命的意義。
「我們有勇氣把我們的女兒獻給大海,也必須要有更大的勇氣獵捕她們。」殺人的人們說。但到底有勇氣的是誰呢?
《人魚祭》將古老的傳說轉化爲抗命和反叛、魔幻的現世預言。圖片|台北電影節提供
六十九歲(An Old Lady,2019):生命的殘暴巨獸並不因年齡的增長而溫順——若黑暗永不消散,怎麼辦?
《六十九歲》將較少人關切的年長者性侵議題搬上大銀幕。圖片|台北電影節提供
「你有一雙非常美的腿。」淡淡的一句呢喃,標示著一切噩夢的開始。
《六十九歲》講述了一名 69 歲的婦人孝庭面對侵犯,對於自我權益的爭奪與捍衛。
難就難在這是一場不被任何人相信的犯罪 —— 小她整整四十歲的男性護理師年輕帥氣、舉止體面,還有一名未婚妻。面對婦人的指控,他靜靜宣稱一切都是你情我願。
「這件事太無理又粗魯了,即便對老人也很難說出口。」
「如果我的記憶其實不值得相信呢?」
—— 孝庭
但她還是好勇敢。與生命的殘暴正面相撞後,少言、婉約的孝庭獨自打理自己的創傷,更回頭爬梳過往生命、尋找力量。經過一番掙扎選擇直面傷口、鼓起勇氣報警後,她不僅沒有得到及時的協助,反而迎來一波又一波的質疑和嘲諷。整個司法系統也以遲緩與拖沓回應,被告與受害者整整四十歲的年齡差讓負責警察並不認真對待此案;舉證和調查上的困難重重促使眾人將矛頭指向孝庭的記憶力,心照不宣地想「這怎麼可能?」只有欽慕孝庭的友人東仁比她更鍥而不捨,他大聲質問理應首當其衝守護孝庭的委託律師:「你是律師耶,正義沒有被履行難道不會煩擾你嗎?!」,卻只換回律師不耐的大吼:「難道不就不能等別天再說嗎?」——作為受害者的她,不被任何人相信、與社會上的多數人為敵。
據統計,只有 1 %的 年長性侵受害者能成功提出控訴。正是這樣無法說、不敢說的脆弱,讓她們更容易被盯上。
「驅動我寫下這故事的,是深深的無力感。」
導演及編劇林善愛覺察到窩藏在社會暗角中的女性們遭受的性別暴力,用一幕幕靜默的鏡頭控訴社會對於女性年齡的嚴苛對待,為其實遠多於人們想像的、曾經或正在遭受性侵害與暴力的年長女性們遞上一隻傳聲筒。這個以不疾不徐的語氣淡淡說著的、近乎無聲的痛楚故事,悄悄挑戰了我們對於性侵議題的想像腳本,考驗著你我的理智判斷力。而一切的一切,都直指向那條蟄伏在社會中、令人不安的,名為性與權力的深淵。(延伸閱讀:【性別觀察】從韓國《熔爐》到南部特教學校性侵案)
《六十九歲》主角孝庭由韓國國民媽媽藝秀晶主演。圖片|台北電影節提供
四部電影,主題各異,但對生命的探尋與追求相同。不是觀看女性,而是從女性的眼中觀看世界、觀看你我或許都會經歷的,真實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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