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有時候,擁有自由以後,反而會害怕無邊際的自由?又是為什麼明明選擇有限,卻總是停不了抱怨?
你有過這種經驗嗎?
白天總是衝勁十足,當夜幕降臨,你像換了身份一樣,感覺渺小、無助與絕望。沒有答案,只好倒頭就睡。日子一天天的過,那份無以名狀的孤寂,沒有因這幾年走過的痕跡而消弭,只是被你擱置在心底,每到夜晚時分,常像攪動一池春水般驚動了你。
我經常做這種夢。夢到我在馬戲團的舞台上,底下有許多的觀眾,我流著汗拼了命的表演,觀眾們狂喜的神情,我卻感受不到任何欣喜,因為我知道我要的不是掌聲與笑臉,而是觀眾席裡有個強大的人能認出我的特別,為我提出更好的合約條件,把我拯救出這可悲的劇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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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以為這夢在告訴我,我該盡可能表現良好,取悅前輩。若有天能脫穎而出,我就能跳脫悲慘生活,永遠逃離被遺棄的無助。
在現實生活裡,我確實渴望獲得資源,競爭焦慮總驅動著我,經過一段時日的掙扎,在殘酷世界連滾帶爬,過程中我曾丟失熱情與自重,屏棄對同行的敦厚。儘管感覺痛苦、感受壓迫,那份墮落卻給了我某種難以言說的安全,就像生命遠離了地面,多麽輕盈,好不輕鬆;只是我也像無根的飄在那,沒有任何定向,隨風流浪。
直到最近,我揭開這層帷幕,看懂背後的戲碼。我發現,走入成年的我,自從離家、離開學校,開始直視自身的存在,發現沒有評分制度,失去精神支柱,沒有他人依恃,我是如此靠近內在的原鄉,沒人看守的荒原,這空無的感受著實令我驚嚇。像隻雁鳥,明明成熟到能振翅而飛,卻抱怨天空的無邊無際,貪戀著雛鳥在巢裡的溫暖與安全,正如同我逃避面對自身的空無,選擇依賴權威的標準與期望,卻也抱怨著被壓迫的無奈與委屈。
怎麼搞的,這不是我的選擇嗎?為什麼我這麼害怕無邊際的自由?為什麼我選擇有限卻總是抱怨?
這模式,我發現不只我,而是好多人在不同階段都曾經有過。這可追溯到人對於害怕被遺棄的恐懼,以及依賴權威的慣性。
小時候怕被遺棄,放棄自由,成年後害怕無所依恃,而逃避自由。
你記得小時候走失的恐懼嗎?你記得父母說,再不乖要把你丟掉時,你焦慮難耐的心情嗎?身為一個無力的孩子,為了保有與大人的連結,在自身願望與父母期待產生衝突時,為了生存,決定犧牲自己。於是你對自己說:我不能任性要求,如果大人不開心,我會失去疼愛與資源,這樣我會死掉。這邏輯看似不合理,在孩子的經驗裡卻千真萬確。
為了不被遺棄,你交上自由意志,任由父母說你是怎樣的人,讓他們為你做任何決定。因為當時你只是孩子,是弱勢,沒有足夠力量,只能依靠大人給的資源,讓你好好長大。
但你逐漸成長。到了青春期,急著掙脫與家的連結,做個叛逆青年。成年之鐘,敲醒了你,你意識到自己的船隻將遠離熟悉的岸邊,那片溫暖之洋,阿,要在茫茫大海裡尋找方向,卻有種莫名的驚慌。怎麼搞的,過去奮力爭取的自由如今成了燙手山芋,你變得既自由又茫然,孤單又害怕,你是誰?要去哪?這份懷疑與恐懼快把你逼瘋了。
對於即將失去保護與指引的經驗,實在過於無助與恐懼,就像有個力量強硬的把你與他人切開,警告你即將隻身面對這世界,獨自面對宇宙的無垠,無邊際的荒原,而且沒有任何一絲的保護與可依恃的力量。之後要靠自己去建立生活,要靠自己在一片荒原裡找到方向,也能預期自己有一段時日將赤裸裸地站在那,任憑這世界的風吹雨打,大多數時候不會有人告訴你這些傷痕背後意義在哪。
你就像剛成熟的野雁駐足在懸崖邊,低頭看著自己,翅膀足夠成熟嗎?我強大到能飛行千里嗎?會不會我錯估自己的能力,在展翅下一秒跌落深谷?真的一定要長大嗎?
你在心裡想著,與其成為一名棄嬰,獨自面對無以名狀的荒無,不如決定退化,去依靠更高的力量。比如追隨權威的評價,吸納普世的標準,那些替代父母的化身,像是關於成功、美麗與對錯。這不是很合理嗎?讓主管來決定你,讓社會來標籤你,由薪水決定價值,升遷給你動力,比起在一片空無之中探詢你是誰,你重視的價值,為此做出決定,選擇跟隨或依賴不是輕鬆許多嗎?
難以承認的是,那做法就如同當年的孩子,卻沒意識到你現在已經不是孩子,你其實擁有足夠力量能開疆闢土,你已足夠堅強能接受所有選擇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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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渴望被保護與被管,那種舒適感如同你安穩地躺在家鄉,不用徒手開創,卻也是你讓自己處在弱勢的位子,把權威安放在高處,伸手渴求他們的憐憫與資源,我明白的告訴你,這恰好切中權威者的利益,他們繼續以剝奪資源,來引發你持續的順從與恐懼,最終將弱化你對於自身力量的認定,更強化了你的依賴,於是共構出「控制」與「被控制」的關係。
也或許你早已發現,將被拯救的渴望投射到權威身上,那些人,最終肯定會讓你失望;還有,當你親手交上自由意志,給那些陌生人或不認識你的人,讓他們能控制你,決定你的價值,你知道這代價有多大嗎?當你失去自由意志,也將真正失去力量[1],因為你無法成為自己的指引,無法在困頓中為其命名,無法在被壓迫之中宣示自身的權力,你像個受害者般苟且地活著,意志被綁架,力量被監控,卻無法明白這些苦難的真正意義在哪。
我想告訴你,倘若你決定要離開被控制的位子,拆除護牆,讓自己跌入失去重心的世界,你將全然經驗到自己是個孤兒,無所依恃的孤兒,這感受實在可怕,但當你緊抓著的手放掉,你會瞥見原來你背棄的世界有多麼大,原來你竟能靠自己的力量飛了起來,那一刻,你進入一個無所畏懼,沒有阻礙的世界,你會驚訝發現,原來真正的你是無限。但你不放手,擁抱未知,怎會看見呢?
所以,你想安全而受制,還是失控而自由呢?
「那一刻,全部都要靠自己」成為真正的成人,是承認自己終究是個孤兒
成為一個成熟的人,必須承擔起全然、根本、永久,無法克服的孤獨感。你要為自己做出所有的選擇,真正成為自己的父母—Yalom
真正的成熟,是個體化的過程,這歷程只能獨自上路。一旦踏上旅途,將喚起你內在無父無母的恐懼。若無法忍受這份焦慮,將引發依賴權威的慣性,於是人無法個體化與邁向成長;若你願意承認自己存於世上,本質上即是無所依靠,亦能放下對外在的期待,成為自己的父母,不再依靠他人的肯定、資源來生活,也能在哭完後站起來,與偶而拜訪的孤獨、沮喪共處,終將跳脫受窄制的角色,接觸自己內在龐大的力量,你的故事在那一刻,開始轉化。
勇敢承認自己是個孤兒,如同真實站立在無垠的宇宙裡,全然地依賴自己,在一片黑暗混沌中開創出關於「我是誰」的神話。故事裡的每個章節都是你的哲學與想法,你如何從與世界的碰撞中,經歷黑暗,學習獨處,最終整合,逐步建構出只屬於你自己的模樣。那份獨特,是模仿也學不來的。
也因為你認回大多數的責任,可能會感到相當沈重,只不過在那份沈重裡,你生命才真正貼近地面,於是你有機會變得真實且完整。
這些話,不只對你說,我也正在對自己說。
回到原先的夢。我原以為要奮力表演,有天能被權威認出並拯救我,但現在,我猜那個在觀眾席裡舉起手,告訴我是多麼珍貴特別的存在,拯救我脫離可悲生活的那個人,就是我自己吧。
參考資料:
[1] 意義治療大師法蘭克(Frankl)以自身在猶太集中營的經驗,意識到談到自由意志甚至比生命更重要,敵人能奪去你的生命,卻無法奪去你的意志;僅管身體被囚禁,他人卻無法囚禁你的內心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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