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女子的畫像》,演得是陰性群像,她們既是這部片的主調,是行動者,是行動的紀錄者,也是行動的承擔者。而男性的功能在於指認,這個世界對女性經驗的一無所知與不斷錯過。
她仔細地觀察——她的耳廓、眉眼、嘴唇翹起的弧度,隱藏氣息,小心觀看;她記得她手交疊的姿勢,急忙速寫,她知道她什麼時候會蹙眉,又在什麼時候會瞪大眼睛。她漸漸養成的,是一雙畫家的眼睛,尖銳而鋒利,而後來,那也成了一雙戀人的眼睛,溫柔而含情。
圖片來源:《燃燒女子的畫像》劇照
《燃燒女子的畫像》是一部野生的電影。
愛如此野蠻,攀山越嶺,生長在峭壁懸崖,那曾有人下墜自殺的崖邊,成了她們愛情新生之處,燃起一把野火,我們都不要回去了,停留在這裡,妳說好不好?
故事從瑪莉安接下畫像繪製任務開始,任務難,在於艾洛伊茲不給畫,她不願替代姊姊的命運,妳怎麼能想像,一幅肖像畫會決定你的婚配。一天之中,僅有那幾小時散步的時刻,她感覺到一點點自由。而她曾是被觀看的那個人,被描繪的那一個,而她選擇望回去,接著吻回去。
決定愛她的那一刻,艾洛伊茲感覺終於,掌握了自己的命運。
燃燒的陰性群像,與世界對女性的一無所知
「我一直很想這麼做。」
「想死?」
「想跑。」
與其說《燃燒女子的畫像》描繪的是女同志情愛,不如說整部片凝聚了強烈的陰性色彩與群像——這是陰性的嬉遊、陰性的探索、陰性的辨別、陰性的經驗。從瑪莉安與艾洛伊茲的眼神,到女僕懷孕嘗試流產,再到荒郊野宴的合音,女性是這部片中的主調,是生長在孤島的野火,是行動者,是行動的紀錄者,也是行動的承擔者。
圖片|《燃燒女子的畫像》劇照
女僕流產那一幕,她頭倚著新生孩子,經歷著自己嬰孩從產道告別,她痛得閉上眼睛,艾洛伊茲對瑪莉安說,妳不要別過眼,妳要看。夜裡,她們重演此幕,瑪莉安透過畫筆記下來——女性的經驗,透過口耳相傳、繪畫書寫、共享經驗,在烈火之中,流傳下來。
男性是電影中的功能性角色,或許是船夫或挑夫,或許是從未出現的丈夫。男性的功能在於指認,這個世界對女性經驗的一無所知與不斷錯過。
其中接近尾聲的一幕,誠實得正如當代。瑪莉安以父親之名參展,畫的是奧菲斯與歐利蒂絲對望,即將離別的那一刻,一名男性觀者給予高度讚嘆,表明這是其父藝術創作的重大突破,而瑪莉安說,這幅畫是我畫的,男子臉有悻悻然的神情。女子有才,世間是不愛的。
《燃燒女子的畫像》用電影視角,用女性創作的筆觸,還給女性經驗應有的尊重和寬容。
是畫家的眼睛,是戀人的眼睛,也是女人的眼睛
「自由是一個人嗎?」
「我在獨處時感覺到你說的自由,也感覺到你不存在。」
法文的想念,是 tu me manques,你不在我身邊,於是就想念了。那是第一次,艾洛伊茲向瑪莉安丟過去的一記直球。她感覺到,那不只是一雙畫家的眼睛,也會是一雙戀人的眼睛。
她們的愛情,始於眼神交換。
眼神好親密,眼神看穿秘密,於是瑪利安說,「當妳害羞的時候會咬嘴唇,當妳生氣的時候就不會眨眼睛。」她沒有想過,艾洛伊茲也正看著她,「當妳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會摸自己的額頭,當妳覺得難堪時會用嘴巴喘氣,當妳凝視著我的同時,我也在凝視著妳。」
那是一雙女人的眼睛,也是戀人的眼睛。女人的眼睛辨識出了同類,壓迫以疼愛之名,作用在你我身上,我們誰也並不真正自由;而戀人的眼神,裡頭有憐愛與疼惜,那麼至少,當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妳要能像個孩子,慢慢閉上眼睛。
圖片|《燃燒女子的畫像》劇照
她們在夜裡談奧菲斯的希臘神話,說他既然遠赴地獄求情,又為何偏偏在最後一刻回頭。是捨不得嗎?還是擔心?艾洛伊茲說,會不會,其實是愛人呼喚他回頭,回頭看看我,讓我們的愛可以停在這詩意的一刻。那好像預言,或是,更像一種離別默契。
夜晚,她的手徐徐滑過她的腰線,她帶走她們共枕的夜晚與她的裸體繪像,並在書扉的第二十八頁,留下暗號——畫下正在看著你的我。
於是他們最後的結束,也是眼神,retourne-toi. 回頭吧,她們都已經決定,回頭,其實就是說再見的意思,捨不得,那又如何,不過想再看你最後一眼。
圖片|《燃燒女子的畫像》劇照
她們有再見面。一次是在畫作裡,她牽著自己的兒子,另一手揣著書,書扉停在二十八頁,一半的她時光已經往前,一半的她時光沒有往前。
另一次在劇院。瑪莉安沒有喊她,她遠遠望著她,像她最初認識她那樣。看她蹙眉,看她咬下唇,看她流淚,看她最後笑顏逐開。她認真的樣子很美一如昔日,她知道艾洛伊茲沒有遺忘。而艾洛伊茲終於聽到瑪莉安口中說的交響樂,明白音樂豐富一如愛情,她想起瑪莉安,並感覺她們愛過,於是已經完滿。
愛情雖短卻美,足以抗衡人生之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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