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苦痛,有些人被擊垮,但也有些人挺了過來,活得更堅強。這種跨越困難的「黑色生命力」是如何建立的呢?
公號 ID:knowyourself2015
公號簡介:人人都能看懂、但只有一部分人才會喜歡的泛心理學。
今年 KY 小姐姐們決心要有更多的煙火氣(註:塵俗習氣),開始努力刷綜藝(事業心煙火氣)。結果被歌手裡的張韶涵擊中了。〈阿刁〉是今年聽過最感人的流行歌,今天還在單曲循環。
節目中張韶涵談到歌裡的女孩讓她聯想到自己,於是特意去搜了搜她的故事,覺得張韶涵能唱好這首歌是有原因的:
據媒體報道,小時候因為爸爸身體不好,常年無法工作,張韶涵就邊上學邊打工。後來她成為當紅的偶像劇女主,她的歌也廣為傳唱(本科校長曾表演唱過她的〈隱形的翅膀〉)。後來她與母親「反目成仇」,在她治療心臟病期間,母親拿走了她所有的積蓄,並公開指證她吸毒、酗酒,她的事業也一落千丈。
直到她在歌手中用〈阿刁〉一鳴驚人,人們看到這些年的時間和苦難在她身上的結晶:一種很純粹、很本真的力量。
這讓我想到,明尼蘇達大學發展心理學家、臨床醫師 Norman Garmezy,在他四十餘年的研究中,見了數以千計的孩子。其中有一個男孩,得到了他持續多年的關注。
他認識這個男孩時,他 9 歲,有一個酗酒的母親,沒有父親,吃不飽飯。儘管如此,長大過程中,男孩始終在學業、人際、心理健康方面都表現良好。
這個男孩屬於一群特別的孩子。——在很多年的時間裡,Garmezy 尋找那些處在糟糕的處境中,有很大機率成為問題少年,但實際卻成長得令人驕傲的孩子。Garmezy 說:「他們儘管經歷過異常困難的處境,卻不斷走向成功、不斷獲得超越大多數人的優秀。」
今天 KY 想跟大家聊聊,張韶涵和這些孩子身上具有的這種力量——經歷過創傷而最終度過的人身上會表現出來這種力量,一種穿越黑暗,在掙紮與恐懼之間迸發出來的巨大能量。為了方便大家理解,我們把它叫做「黑色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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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生命力:情緒、認知與人生哲學
每個人身上都有一種生命力,支撐著我們迎接每一天的開始。但「黑色生命力」不同,我們用它特指那些,經受過巨大的壓力、逆境或創傷,並渡過、倖存(survive)下來的人,最終展現出來的一種力量。
它主要包含三個層面:
1.情緒能力
這種情緒的能力包括兩個層面:
一個層面是情緒的廣度,也就是說,這些經歷過創傷的人,除了日常的喜怒哀樂之外,他們體驗過極端負面的情緒,因此比一般人擁有更複雜、更廣泛的情緒體驗;他們能感受和體會的情緒是更多樣的、範圍更寬廣的。
另一個層面是情緒的深度——相應的情緒理解能力與處理能力。在經歷創傷而倖存的過程裡,他們曾與自己極端的負面情緒做過正面交鋒。在這個過程中,學會了如何與自己悲痛、失望等負面情緒同在,雖然負面情緒總是令人不快,但他們學會了不在負面情緒前手足無措。
他們熟悉痛苦,雖然一切仍然不會變得容易,但他們的確比沒有經歷過重大負面經歷的人更懂得如何處理痛苦。(延伸閱讀:如何釋懷傷痛?五步驟接納負面情緒)
除此之外,經歷過創傷的人也更能共情他人的情緒。Arous 等人(2016)對經歷過童年創傷的人(遭受性虐待、情感忽視等)的研究發現,痛苦的人比快樂的人同理能力更強,更能真切地對他人的情緒感同身受。這可能是這些自己曾深刻體會過痛苦的人,對他人痛苦的一種「條件反射式」的敏感。
2.對複雜的認知和理解力
經歷過創傷的人,有一種對複雜現實的認知和理解能力。他們曾經經歷過極端的狀況,對真實世界的複雜有著高於一般人的認知,比如「本該是世界上最疼愛我的人,卻做出了傷害我的事」,「本該相互坦誠的人,卻相互欺瞞」等等。因此他們相對更少會對複雜感到意外。
第一次面對複雜、難以理解、邏輯上不一致的現實,總是最難的。
可以說,他們在穿過創傷的過程中,承受了這種不一致。他們也曾感到絕望或憤怒,但最終他們的生命消化了這種不一致和它所承載的情緒,形成了他們對複雜的識別與了解,他們也能以此為世界的複雜做好準備。(同場加映:專訪天心:快樂是換來的,用全力以赴換來的)
同時,這也讓他們更容易從不同的視角看待真實。他們可能比一般人更清楚地了解:世界上沒有黑白分明的「好」、「壞」。實證研究也的確發現,經歷過童年創傷的人,換位思考的能力更強——更能從不同人的角度出發去思考問題(Arous, et al., 2016)。有時候這對他們來說甚至不是一種意願:他們只是更能夠看見,非常自然地看見。因為曾經極端的痛苦曾經逼迫他們不得不去揣摩他人,非常困難地去解讀傷害自己的人和事件——他們在這個過程中得到了鍛煉。
3.一種得以應對世事變遷的人生哲學
經歷過創傷的人還會獲得一種人生哲學,又被心理學家 Tedeschi(2004)稱為「智慧」(wisdom),它包含 4 個層面,自我、他人、世界觀,以及行動準則。
首先,個體會變得更加「自我依靠」。在度過創傷的日子裡,他們體會到了自己比想像中更強大,更相信自己是可以依靠的,這種自我效能感與價值感的提升會成為支撐他度過人生中更多坎坷與挑戰的力量。
同時,他們也會變得更珍惜關係。在他們度過創傷的日子裡,不論是因為曾經尋求過或獲得過的他人幫助與支持,還是曾經失去過重要的人,都讓他們更懂得感恩,珍惜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與鏈接。張韶涵也坦言,人生的低谷期讓她更加珍惜身邊真正愛她的朋友和家人。
另外,經歷過創傷,也讓他們不再一味對世界抱有美好幻想,而是對人生的艱難與坎坷有了更多的心理準備。儘管這在外人看來,或許有些悲觀,但卻令他們擁有了一種面對世事變遷的平常心,我還看到張韶涵在一個訪談裡說,「直到現在我才了解,原來人生就是這麼無常」。她真的是被生活的苦賦予了深度的一個明星。
擁有黑色生命力的人,對風險的「忍受」能力也會變得更高。也正因為如此,相較而言,在這些擁有黑色生命力的人生中,也有更多的機會/可能發生一些不尋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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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們能順利走過困境?
儘管,黑色生命力「屬於」經歷過創傷的人,但並不是只要經歷過創傷,人就可以獲得這種黑色生命力。
當創傷發生,人們會遇到三個層面的挑戰,在任何一個挑戰上失敗,黑色生命力都不會發生。
- 對情緒管理的挑戰:創傷發生後,人會有一些應激性的極端負面情緒,會經歷劇烈的情緒波動。
- 對生活敘事的挑戰:當面對創傷的時候,人們也需要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麼是我」,「我遭遇的為什麼是這些」,「父母為什麼這樣對我」等等,人們原有的理解自己人生的方式會受到挑戰,需要一套合理的說辭,一種新的講述自己人生故事的方式(即新的生活敘事)。
- 對人生圖示與信念的挑戰:這指的是,創傷會挑戰我們對世界和人性的基本認知,會讓我們懷疑人生(比如,父母不應該就是對孩子關心呵護的嗎?他/她怎麼忍心下這麼重的手打我?)。
有些人會長時間地想要壓抑心中內疚、自責、沮喪、羞恥、自我懷疑、絕望等情緒,也放任自己反覆陷入「反芻思考」之中(rumination),比如他們會不斷地去想「是不是我當時做錯了什麼,父母才會這樣暴力對待我?」,「是不是如果我努力變得更優秀,他們就會對我更好?」等等,使得自己長久地活在過去的創傷之中。(延伸閱讀:受傷的孩子能復原嗎?童年創傷,將產生「毒性壓力」)
而另一些人度過創傷的過程則是:
1.接納自己那些極端負面情緒的存在
比起壓抑情緒,這些人選擇承認自己在面對創傷時所感受到的種種情緒,允許它們存在。正如張韶涵在採訪中所說,「如果說不痛,肯定是假的」。她選擇去承認和面對這些情緒,找到應對的方法(比如找到她朋友和弟弟妹妹的陪伴和支持)。
2.積極的認知重評(positive cognitive reappraisal)
當情緒被允許存在之後,他們開始展開一種叫做 「認知重評」的過程,系統地分析這件事對自身的影響。他們會在不是自欺欺人的前提下,努力傾向於以更積極的方式去敘述創傷,比如更著重去講述經歷了這件事,自己獲得了什麼。但不會否認這件事本身的悲劇性。
認知上的改變,會讓人們對創傷的情緒感受發生積極的改變(Troy et al.,2010),比如,認為自己最終經受住了而感到「欣慰」,因為接受了這就是一種「不幸運」而停止自責。心理學家指出,認知重評是「控制和管理艱難情境」最有效的策略(Castro, et al., 2016)。
3.有意義的反芻(deliberate rumination)
他們也會進入對創傷的反芻思考,但不同的是,他們更加專注於「對問題解決、意義尋求的回憶與思考」之中(Martin & Tesser, 1996)。
也就是說,比起自責,他們會在反覆思考的過程中,去看到自己曾為解決困難做出過哪些嘗試,哪些是奏效的(可以被之後繼續使用的)——這可以幫助他們為今後的人生挑戰做好準備,也有利於他們積極地去理解創傷。
不同於其他人,Zoellner 和 Maercker(2006)發現,以這三個步驟經歷創傷的這一類人,更有可能在嘗試與創傷抗爭的過程中倖存下來,並在這個過程中獲得積極的成長——獲得屬於自己的黑色生命力。(推薦閱讀:給台灣女孩的一封情書:妳承受多少心傷,就擁有多少力量)
正如前文所說,並不是所有人都會以同樣的方式經歷創傷,但為什麼不同的人會以不同的方式經歷創傷呢?
首先,這與先天因素有關,我們的基因影響著我們應對創傷和負面情緒的方式。
其次,在成長的過程中,一個人是否曾經在他人的身上見到過「黑色生命力」,也會影響他在面對創傷時的反應。這就是榜樣的力量。
換句話說,黑色生命力,也是極具感染力的,它會給周圍人帶來面對創傷的勇氣。
不僅如此,自身經驗的積累,也對人們經歷創傷的方式有影響。如果在早年經歷的創傷中,我們曾經偶然嘗試過「認知重評」,並感受到積極應對創傷的好處,我們就更可能在之後遭遇創傷時,以這樣的方式嘗試與創傷抗爭。也可以說,黑色生命力,是一種可以持續累積的力量,是一種良性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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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黑暗」,你可以選擇穿越它並獲得力量
越來越多的研究發現,糟糕的經歷本身並不決定一個人的未來。
發展心理學家 Werner 也曾經對 698 個孩子進行了長達 32 年的跟蹤研究。在這個過程中她發現,那些經歷過創傷與痛苦的孩子中,有一部分成長為了「有能力、自信和充滿關愛」的人,並取得了學業、家庭和社會意義上的成功。
在對這群孩子人格特質的進一步研究中,Werner 發現,這些孩子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天賦。重要的是,這些孩子遠比一般人更相信:自己的未來更多是由自己掌控的。他們首先深知自己的不幸,承認自己的不幸,隨後持續地與這些不幸抗爭,並認真地活下去,最終在這個過程中獲得了平靜和力量。
是否遭遇創傷,任何人都無從選擇。但我們的的確確可以選擇度過它、穿越它去看到自己生命的另一種力量。
有人說,曾經經歷過的創傷會形成一道傷疤。這可能是真的,但一道傷疤,同時也是一枚勳章。它提醒著你曾經有過的抗爭、取得的勝利。
對於有些人,活著的感覺,像一座山峰連著一座山峰,一場戰役連著一場戰役。似乎比一般人更難,有時覺得看不到盡頭和希望。但如果你停下來看看自己,你會發現這些攀登和戰鬥的過程,已經在你身上留下了「好的結果」。
擁有黑色生命力的你,將越來越在找到幸福的路上,變得不可(被命運)阻擋。
加油吧少年。
以上。
參考資料:
Arous, A. et al., (2016). The associationbetween childhood trauma and empathy in patients with stable schizophrenia.European Psychiatry, 33, 114-289.
Castro, M. C., Martínez, M. A., &Abarca, X. F. (2016). Deliberate Rumination and Positive Reappraisal as SerialMediators Between Life Impact and Posttraumatic Growth in Victims of StateTerrorism in Chile (1973-1990). Journal of Interpersonal Violence, 1-17.
Martin, L. L., & Tesser, A. (1996).Clarifying our thoughts. Ruminative thought: Advances in social cognition, 9,189-209.
Tedeschi, R. G., & Calhoun, L. G.(2004). " Posttraumatic growth: Conceptual foundations and empiricalevidence". Psychological inquiry, 15(1), 1-18.
Troy, A.S., Wihelm, F.H., Shallcross, A.J.,& Mauss, I.B. (2010). Seeing the silver lining: Cognitive reappraisalability moderat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tress and depressive symptoms.Emotion, 10(6), 783-795.
Werner, E. E., & Smith, R.S. (1982). Vulnerablebut invincible: A longitudinal study of resilient children and youth. New York:McGraw Hill.
Zoellner, T., & Maercker, A. (2006).Posttraumatic growth in clinical psychology: A critical review and introductionof a two component model. Clinical psychology review, 26(5), 626-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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