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和精神的連結,比你想像地來得深刻。因此照顧到患者精神層面的需求,可能可以改善現況。
我爸最近經常叫痛。
經過各種檢查找不出什麼原因,於是我就去問了我的督導,該怎麼辦?
第一個督導跟我說,藥物可以再調整。
第二個督導跟我說,他爺爺也是這個樣子,只能陪伴。
第三個督導跟我說,要不要去做檢查(可是我們什麼檢查都做過了)。
第二個督導跟我講的話尤其廢話,陪伴我還不懂嗎,都已經實習了一年多了,這麼基本的我怎麼可能不會呢?
圖片|作者提供
後來發現,我還真的不會。
我只想要解決問題,解決他不要再繼續說他這裡痛那裡痛,但我並沒有真的想要陪伴他。
直到昨天,我陪我爸去作檢查(沒錯,數不盡的檢查),他躺在一個特別的 fMRI 的機器當中(家屬竟然可以陪同在旁邊),由於需要掃描心臟的部位,所以兩手要舉高,可是這樣他會覺得很痛很不舒服,我就在旁邊一邊陪伴他,一邊握著他的手(此時應該要唱《握你的手》)。這個檢查從頭到尾掃描超過 10 分鐘,所以 10 幾分鐘的時間我都陪在他旁邊,而且還要做兩次。這段時間,我沒有辦法做任何事情,就只是陪著他,專心的陪著他然後把手給握好。
他當然還是一直說很痛很痛,希望趕快結束,但我就一直安撫他。看起來很沒有效率的做法,就這樣持續了 13 分鐘,而且做了兩次。
我把一整天的個案都排開,就為了這兩個 13 分鐘(謝謝各位個案大大的體諒)。
然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他突然開口跟我說:「大寶,爸爸覺得你進步很多。」我眼淚都要噴出來了,但是當下我還要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喔」。
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陪伴的力量這麼大,只是陪在旁邊,同理他的感覺,就算什麼都沒有做,什麼事情都沒有改變,疼痛依然持續,抱怨依然沒有停止,還是可以喚起一些連結,還是可以把那些疏離的、遙遠的、區隔的彼此,帶到這個當下,真真切切地,珍惜相處的片刻。(同場加映:「不做什麼,陪著就行」20 個讓你找回勇氣的故事)
陪伴了個案這麼久,古時候督導二就跟我說,陪伴的重要性很強大,不要小看陪伴的力量,但我總是不懂。教會我的竟然不是實習,而是我爸。
疼痛與陪伴的修煉
面對莫名疼痛有各種不同的解釋,通常長輩會不斷地抱怨,抱怨他身體各個部位的疼痛,但是透過各種檢查都找不出原因來,這個我們在診斷上有可能是疼痛疾患(Pain disorder,又叫做somatoform pain,軀體/身體化症狀)[1],值得是一種找不出病因以及物理上面的損傷,但患者荏苒感到疼痛的心理疾病,通常更憂鬱、焦慮、以及一些複雜的情緒機制有關。一個整合了大量的後設研究分析顯示,抗憂鬱藥(anti-depression)有顯著的效果(整體來說平均的效果量是.48),但也有研究發現效果量是0的(翻譯蒟蒻:就是吃抗憂鬱藥物無效,仍然感到疼痛的患者)。目前對於這種疾病的原因我們所知甚少,只知道大概和下面兩個因素有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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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傳與發展的效果:早期經驗與遺傳易感性相互作用,影響了該共享系統的發展以及有效調節該系統的能力。 嬰幼兒之間的人際關係調節對於這些大腦迴路的最佳發育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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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的人際互動:因此,在嬰兒期,兒童期和青春期,這種共享神經系統的異常發育可能最終導致對身體和社交疼痛以及成年後對其調節的問題的敏感性增加。(推薦閱讀:對環境敏銳、容易感到受傷:兩則故事更了解高敏感「蘭花型」孩子)
看起來好像是一籌莫展的一種疾病,但其實在另外一個研究當中漏出曙光。這項研究收集了明尼蘇達人格測驗以及疼痛疾患之間的關係,結果發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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軀體化症狀和拒絕防禦機制是樣品的特徵。 (翻譯蒟蒻:透過壓抑一些情緒,或者是一些心理上的防衛機轉,讓當事人感受不到情緒,但是這些情緒卻展現在身體上面,變成一種疼痛。所以你問這些長輩們是不是覺得焦慮憂鬱心情不好,他們都會說沒有,可是他們會說他們全身都在莫名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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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在「過分滋養」的人際關係當中(翻譯蒟蒻:當患者感到不舒服或者是疼痛的時候,就會有人安撫他,久了之後,他就學會使用喊痛來尋求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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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修訂的症狀檢查表 90(SCL-90-R)中,軀體化症狀與憂鬱和焦慮是最高的。
事實上,也有研究顯示這樣的疼痛是和身心的壓力有關,然而如果身邊有比較好的「社會支持」(social support,翻譯蒟蒻:工具性的、具體有用的,或者是情緒性的、單純在現場的陪伴),患者會覺得比較舒服[3]。
總結一下前面所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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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化的疼痛通常和神經以及心理的症狀有關,也與身邊是否有人給社會支持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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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憂鬱的藥物治療是有效的,而且效果不錯,不過仍然有一些人就顯現出沒有太多的幫忙。所以這也意味著除了藥物之外,我們可能需要其他的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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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可能跟照顧者形成一種共生關係,患者不斷提出自己的疼痛,然後照顧者就會去照顧他,之後,患者就學會要透過喊痛,來得到一段關係當中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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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研究顯示社會支持是其中一個患者變成人之後,還可以調整的因素,所以陪伴就變得很重要了,因為如果是專心而且良好的陪伴,那麼患者就不需要用這麼防衛的方式來顯現出他的需求;可是如果陪伴者總是顯現出不耐煩的樣子(這也無可厚非,照顧一個病人是很辛苦的),那麼很有可能就會變成「負面安撫」,比方說,照顧者可能會講:「我叫你吃藥你就是不吃藥,難怪才會痛啊!」(然後一邊去拿藥來餵給患者吃),患者雖然獲得了暫時的被照顧,但是他卻沒有獲得他真正想要的,就是愛。照顧者只是想要解決眼前的麻煩,讓他閉嘴。
發現了嗎,陪伴真的是一場非常漫長的修煉。你要能夠真心陪伴一個人,要花的不只是時間和精神,還要用你的心。當然,如果你覺得自己狀況已經很不好了,那麼很有可能還要找其他的幫手,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去扛這個責任。(推薦閱讀:張曼娟專文|沒做過照顧者,所有指責都是置身事外)
不要小看陪伴的力量
「大寶,謝謝你今天陪爸爸來檢查。」他搖搖晃晃地走回他每天固定做的位子上,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覺得很心酸的感覺,曾經他是那麼的意氣風發、那麼的兇猛;我曾經那麼害怕他,害怕他生氣、害怕他突然打開我房間的窗戶,但現在面前這個孱弱衰老的他,卻讓我卻有一種很疼惜的感覺。(雖然很後面我才發現這個疼惜也是在疼惜我自己)。
我沒有抱他,但是就是靠在他的肩膀上。這是第一次我靠在我爸的肩膀上,感覺好生硬,但又很熟悉。
如果你的生命當中,也有一些人,一天到晚喊痛,那麼或許重要的,並不是解決他們的痛,而是最簡單也看起來最沒有用的陪伴。
不要小看陪伴的力量,如果你能夠全心全意的陪伴,這個小小的動作,會把你們彼此都點亮。
參考文獻:
[1]Fishbain, D. A., Cutler, R. B., Rosomoff, H. L., & Rosomoff, R. S. (1998). Do antidepressants have an analgesic effect in psychogenic pain and somatoform pain disorder? A meta-analysis. Psychosomatic Medicine, 60(4), 503-509.
[2]Landa, A., Peterson, B. S., & Fallon, B. A. (2012). Somatoform pain: a developmental theory and translational research review. Psychosomatic Medicine, 74(7), 717.
[3]Monsen, K., & Havik, O. E. (2001). Psychological functioning and bodily conditions in patients with pain disorder associated with psychological factors. British Journal of Medical Psychology, 74(2), 183-195.
[3]蔡秀美, & 陳彰惠. (1997). 凖父親的身體化症狀, 壓力與社會支持. 護理研究, 5(5), 439-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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