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江陵的一位國文老師,回憶自己大學時是如何成為女性主義者:學弟的一句「因為不懂,所以要學」讓他開啟了探索女性主義理論之路。
文|崔乘範
因為男生不懂,所以要學
人若是畫地自限,便會失去學習的機會
同屆當中有一位重考了三次的姊姊,她的父親以家中經濟狀況反對送她到首爾就學,因此生在釜山的她便進了地方的國立大學就讀,雖然她還算認真地讀了一年,卻在隔年因為考學測的弟弟進入京畿道的市立大學就讀,內心忿忿不平而跑去重考。她的父親不選會讀書的兒女,而是選了生為兒子的兒女做投資。她問道最近是不是還有這種事,在男同學們嘆氣的瞬間,證詞便蜂擁而至。沒有幾位女學生是未經一波三折就到首爾念書的,就算父母不反對,爺爺奶奶或其他親戚也會跳出來阻撓,另外一位因為身為女兒而無法逃脫家附近的朋友,也源源不絕地說著自己的故事。
我擺脫新生的標籤變成了學長,有許多聰明的學弟妹們都讓我對自己的智商感到自卑,我經常研究他們的 Cyworld(沒錯,不是推特,也不是臉書)有位每篇文章都被人分享的聰明學弟在第二學期時加入了女性主義讀書會,他說在裡面大家會一起讀書、討論、寫大字報、看電影,甚至為了參加女性人權電影節而翹課。以當時的能力,還無法理解為什麼男生要學女性主義的問他:我又不是女生,為什麼要學女性主義,而學弟這麼回答:
「因為男生不懂,所以要學。」
我被點醒了,聽了學弟的話之後,我產生了自己也應該學習的想法。「因為不懂,所以要學」這句話在我的腦中旋繞了好一陣子,這句話是對的,或許因為是別人的事,所以可以漠不關心,但也正因為是別人的事,所以可以學習。
女性主義是門博大精深的學問,它包含了延續數千年的矛盾、傳承數百年的陋習,還有累積了數十年的知識,擁有從文字到圖片、影像、論證等無數的資料,我找到了學習的理由,也有足夠學習的餘裕。我到圖書館找女性主義書籍來閱讀,也瀏覽女性主義雜誌〈If〉,冬天時,則到附近女子大學的畢展觀賞女性主義電影,我不斷感受到自己的無知。
「並非所有男人都是潛在加害人」這句話,其實是想表達「我不是那種人」。今晚仍有幾萬人能感受到這種恐懼,若在此時卻只顧著高聲抗辯自己是清白的,這樣的態度是適當的嗎?
我在大學宿舍與七位系上的學弟妹一起生活,一同享受異鄉生活的自由和孤寂,相處得十分緊密。在後門咖啡廳工作到晚上十點的學妹很害怕回宿舍的那條路,聽見她說每次走過暗巷時都怕得兩腿發抖,男生們便輪流去接她。輪到我接她的某一天,學妹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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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沒有害怕的東西嗎?」
「嗯,大概怕鬼吧?」
「我覺得男生好可怕,特別是在晚上從後面跟上來的男生,如果你前面有女生走過,就先停一下再走。」
「⋯⋯。」
我覺得不是很舒服,不能理解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善良的人說這種話。就像最近男性們氣憤地表示「不要把我們都想成是潛在的加害人」一樣,當時的我心裡也不太舒服。雖然不是每個從後面跟上去的男生都是罪犯,但走在前面的女生所害怕的,卻是所有從後面跟上來的男生。(延伸閱讀:「我告訴你女孩子一生都要害怕些什麼」如果我有女兒,我不希望她出生在這樣的世界)
雖然以男生立場思考,確實會讓人不高興,但就女生立場而言,先保持戒心是合理的,畢竟光從著急而零碎的腳步,很難判斷後方男性究竟是警察還是連續殺人犯,害怕便躲避的心理,也算是爪牙都不銳利的人類能生存至今的秘訣。
根據警察廳的統計,暴力犯罪的被害人十名當中便有九名女性,與加害人和被害人皆以男性為多數的其他國家相比,的確是特例的數據。或許是因為如此,一般男性也經常認為其他男性為潛在的加害人,想買防狼噴霧給對方的心情、擔心對方喝酒失去意識心情,還有擔心對方深夜搭計程車的心情就是如此,因為妹妹、女兒、妻子晚回家,就責罵她不懂社會可怕的哥哥、父親、丈夫也是一樣的。
因此「並非所有男人都是潛在加害人」這句話,其實是想表達「我不是那種人」。今晚仍有幾萬人能感受到這種恐懼,若在此時卻只顧著高聲抗辯自己是清白的,這樣的態度是適當的嗎?是不是該把證明自己清白的時間與力氣,花在觀察這群人的傷痛呢?想在搖晃的船上,獨自維持中立是不可能的,因為即使自己清白坦蕩,但就結構上而言,男性就可能是加害者。
對男人而言,女人是照顧自己的「聖」潔存在,又或是想隨意欺凌的「性」感存在。
宿舍裡的另一位學弟是電影評論家心影涉的粉絲,他從高一時就熱愛閱讀她的女性主義分析,並很早就察覺女性主義。一聽見我在研究女性主義,那位學弟就把心影涉評論家針對〈實尾島風雲〉所寫的專欄給我看。〈實尾島風雲〉是當時韓國影史上首部突破千萬票房的作品,吸引了全國人民的關注。
以「聖女-妓女」的架構分析作品中女性形象的部分十分有趣,電影中登場的女性角色只有兩位,一位是犧牲了一輩子的母親,另一位則是遭強姦的護士。對男人而言,女人是照顧自己的「聖」潔存在,又或是想隨意欺凌的「性」感存在,心影涉的這句話讓我拍手叫絕。
作為一部千萬票房的電影,觀眾的觀後感也十分多樣。有人熱衷於粗獷的男性特質,有人則讀出時代的悲劇,有人對獨裁強權的殘酷忿忿不平,也有人為國家分裂感到悲哀。但在這數以萬計的電影評論中,卻難以找到像心影涉一樣點出物化女性的文章。
我很好奇其他朋友的想法,於是跟他們提了這個話題,但卻被狠狠念了一頓。「強暴護士的角色不是中槍死亡了嗎?沒有比死亡更慘烈的懲罰了,這部電影已經處決了壞人,並不是一部女生該感到不自在的電影。」雖然我非常想要有邏輯地反駁他,但腦中卻只飄散著未統整的思緒碎片,我還沒有那樣的能力與內功。(延伸閱讀:女孩,到底要多「自愛」?)
若有一百個人,就有一百種個性,也存在一百種關係。就我的狀況,幫我打破偏見的老師、拓寬我眼界的朋友大部分都是女性。人若是畫地自限,便會失去學習的機會。沒有任何關係能被概化,若想用性別二分法更是萬萬不可。
本文摘自崔乘範的《我是男生,也是女性主義者》。由EZ叢書館授權原文轉載,欲閱讀完整作品,歡迎參考原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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