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比小姐寫獨身女子的百態心事。過節時分把自己丟到遙遠的印度洋上,在海島國家一個人學會用新的幸福,把遺憾包裝。
峇里教會我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珍貴的人生總是有失才有得,即使沒有喜愛的人在身旁,沒有天衣無縫的落日,卻因此有了重返的藉口,相信更美好的事情在後頭。
春節無疑是一年中最難捱的節日,到處喜慶熱鬧,每個朋友都要陪伴家人,利亞蚊子 P 先生也不例外,我只好在年三十晚,連滾帶爬從香港直飛峇里。為了迎接這個很容易情緒失控的日子,我提前卸裝了臉書,把手機調成飛行模式,在四個半小時的飛行時間中,故意點選了魔幻懸疑的《母親》和科幻大片《銀翼殺手 2049》,希望有了感官刺激,就不會被一整機夫婦情侶的氣場籠罩,但這兩部片子明顯是探討孤寂如何取人性命,越看越像冰雪蓋頂。
我下飛機後第一件事,是發短訊給我的編輯,還不是賀詞:「專欄我不想寫了。救贖不了讀者,也救贖不了我自己。」她默不作聲發來電子大紅包,題目是:「少囉唆,親愛的。」她明瞭,我每年都會被春節的溫馨所傷,因此也要隨機傷人,到有包容力的將軍陣前擊鼓亮劍。
「妳一個人?」走到峇里的每個角落都有人問我這個問題,包括包車司機阿特,以及每間酒店的接待員。歐美女生獨遊峇里很常見,尤其是《Eat, Pray, Love》電影推出以後,終年都有隻身來峇里療情傷、尋找心境平靜的女子。2 月是峇里的淡季,澳洲客少了許多,百分之八十的旅客是華人,又適逢春節,扶老攜幼在所難免。「華人看起來都很喜歡群體出遊啊,新婚夫婦、情侶、一家大小、閨蜜遊、跟團的⋯⋯人多的話,包車和住 villa 都比較划算。嗯,很少華人女生像妳那樣,春節一個人到這裡。」(推薦閱讀:【一個人的派對】旁若無人地活著,讓自己更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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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熱鬧的庫塔、唯美的金巴蘭、玻璃海藍夢島和人文風情的烏布都選擇住 villa,一個人住 villa 確實有夠奢侈,酒店接待員見我獨自報到,都有點措手不及。潔白的雙人床邊,是玫瑰花瓣和用毛巾扭成的接吻天鵝,還有兩封給「卡比夫婦」的燙銀邀請信和雙人半價水療優惠券。「我就一個人,怎樣用雙人半價啊?歧視單身者嗎?」
當然沒有。然而在峇里,好像凡事都必須成雙成對,一個人多少格格不入,譬如燭光晚餐、雙人浴室、雙人沙灘床、雙人按摩室、雙人瑜伽課程⋯⋯蜜月套票是峇里的主打和強項。
音響播出 Buena Vista Social Club 的輕快音樂,剛好蓋過隔壁 villa 男女的嬉笑聲,我泡在撒滿花瓣的雙人浴缸中自娛自樂。讓我驚訝的是,我並不如想像中為如此碩大的虛空多愁善感——即使沒人能跟自己共享這多餘的一半,也不妨礙我珍惜當下的美好。
P 先生發來節日問候,我們對彼此的態度,和那些連字句和心意都懶於調動,只是複製轉貼祝福語的普通朋友沒有兩樣。他人在攝氏六度的紐約,我在攝氏二十八度的印度洋,他在東岸時間下午一點發來祝福短訊,我的手機卻是凌晨二時的油盡燈枯。他祝我事事順心,我客套回他步步高升。在此前一天,是要命的西方情人節,我倆按兵不動,用工作把自己徹底淹滿。(推薦閱讀:【一個人的派對】我還沒有瀟灑地放下你)
去年這個時候,我不但細心撰寫了祝福語,還發了手機紅包給他。他沒有點取,一天後系統自動退還。利亞知道後把我痛罵一頓。「妳真的很喜歡他耶。像你那麼摳門是不會輕易發紅包的。但老天,能不能換帥一點的方式?誰會給自己喜歡的男生發紅包啊。」一年後,P 先生和我沒有開始便已結束,我卻因為一個春節禮貌短訊又再度傻頭傻腦,買了昂貴的麝香貓咖啡豆寄給他。我知道利亞這回會痛扁我。
在峇里,只要你願意,就不怕沒有艷遇的門路。皮膚黝黑的衝浪男孩,沙灘上曬日光浴的壯丁,只穿短褲、夾腳拖鞋和太陽眼鏡的肌肉男大搖大擺⋯⋯連幫我拍照提購物袋的司機阿特,我也能感到他動了心。但我不比平日放鬆,連走路都不自覺握著拳頭,肩膀沒有放下過戒心。我躊躇滿志,我患得患失;晚上全身赤裸接受陌生人的按摩,白天在趕路和發呆中尋找平衡⋯⋯直至我在海神廟看見那個沒有露面的日落。
「用新的幸福/把遺憾包著/就這樣朝著/未來前進了。」我不能免俗地哼起了五月天《後來的我們》。峇里教會我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珍貴的人生總是有失才有得,即使沒有喜愛的人在身旁,沒有天衣無縫的落日,卻因此有了重返的藉口,相信更美好的事情在後頭。
原文刊登:《澳門日報》新園地版 "單人派對" 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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