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迷【畢業季選書】,你的人生不要再聽別人說!挑選不同職業經歷、生活方式、人生選擇,開拓你對未來的想像與可能性,勇敢替自己做出選擇。《那時候,我只剩下勇敢》一書,描寫一趟千里荒野跋涉,在太平洋屋脊步道上,這才明白,真正巨大的勇敢是——正對著恐懼,瞪視它。
當晚,我睡在防水布上,這是步道上的最後一夜了,我不願意躲在帳棚的遮蔽之下。隔天我在天亮之前醒來,望著旭日自胡德山後方升起。真的結束了─我心想。我無法回頭、無法讓時光靜止、也無法阻止這一切流逝。生命從來都沒有過這個選項。我在原地坐了良久,讓清晨的日光點亮整片天空,然後向下灑落,滲進樹梢枝葉間。我閉上眼,仔細聆聽著老鷹溪中溪水奔流之聲。
它正奔向哥倫比亞河的懷抱。而我也是。
我走到老鷹溪上游附近一座小型停車場,心中充盈著純粹而毫無雜念的快樂,覺得自己似乎並非步行,而是一路在空中漂浮,完成了這四英里(約六‧四公里)的路途。我漫步穿越幾乎空蕩蕩的停車場,經過了洗手間,踏上另一條通往兩英里(約三‧二公里)外的喀斯喀特洛克斯的小徑。轉過一個向右的急轉彎後,哥倫比亞河赫然躍入視線之內,只要透過設置於步道邊緣,將步道與底下八十三號公路隔開的鐵鍊圍欄,就可以看見它。我停了下來,伸手抓住圍欄,注目凝視著。我終於親眼見到了它,這感覺像是個不可思議的奇蹟,彷彿在經歷了漫長又難熬的生產過程後,新生兒終於滑落在我的掌心。在通往那條河的迢迢旅途之中,我曾想像過自己抵達時會看見什麼樣的景色,然而當我望著眼前幽暗深邃、波光粼粼的河水,才發現它的美遠勝過我所想像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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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著一條草木蔥蘢的綠色走廊朝東而行,早已廢棄不用的哥倫比亞河公路被改建成為一條步道。路面上某些區塊仍可看見混凝土的痕跡,但大部分都已被順著路緣石塊而生的苔蘚、道旁低垂的大樹,以及織出與道路同寬蛛網的蜘蛛所占領。我直接穿過蜘蛛網向前走,感受到它如魔法般輕拂過我的臉,然後伸手撥開纏在我髮上的蛛絲。在左方,車輛奔馳在河流與我之間的那條州際公路上。我看不到它們,但能聽見它們的聲音─那再普通不過的尖鳴呼嘯與低沉嘈雜的引擎聲。(推薦閱讀:旅行不是逃避,而是撐開翅膀去飛翔)
我一穿出森林,就已經到喀斯喀特洛克斯了。它是個貨真價實的城鎮(與步道上大多數城鎮不同),城內人口約一千人左右。我在一個週五早晨抵達,而我經過的那些屋子全都散發著週五早晨的氛圍。我走在一條高速公路底下,悠閒地沿著街道踱步而行,手中雪杖敲擊在人行道上,因眾神之橋出現在眼前而心跳加快。那是一座優雅的懸臂式鋼桁架橋,以約三百年前一場暫時堵塞了河流的巨大山崩所形成的天然橋梁而命名,從前,北美原住民就是將它稱為「眾神之橋」。而這座繼承了這個稱呼的人工建築跨越哥倫比亞河,長約一千八百五十六英尺(約五百六十五公尺),連接於俄勒岡州與華盛頓州之間,一端是喀斯喀特洛克斯城,另一端則是史蒂文森(Stevenson)。當我到了橋頭時,過路收費站中值班的女士告訴我,我可以過橋,不用收費。
「我沒有要過橋。」我說:「我只是想摸摸它。」我順著路肩往前走,直到橋梁的混凝土支柱已在我能夠觸及的範圍之內。我將手伸出、放在上面,然後低頭望著哥倫比亞河的河水在底下流動著。這是太平洋西北區最大型的河流,在全美的排名則是第四。北美原住民曾在這條河上生活了幾千年,主要倚靠過去一度產量豐沛的鮭魚度日。西元一八○五年,梅里韋瑟‧路易斯(Meriwether Lewis)和威廉‧克拉克(William Clark)兩人,在他們著名的考察探險中,曾划著獨木舟來到哥倫比亞。而在那之後的一百九十年,在二十七歲生日前兩天,我也來到了這裡。
我抵達目的地了。我辦到了。這件事感覺起來既微不足道、卻又舉足輕重,像是一個我並不知道寓意、卻不斷告訴自己的一個祕密。我在那兒站了幾分鐘,轎車、貨車、卡車在身後呼嘯而過。我以為我會哭,但我沒哭。
數週前,我曾聽說過一個在步道上流傳的小道消息:抵達喀斯喀特洛克斯以後,絕對不能錯過城內東風(East Wind)餐廳得來速販賣的超大霜淇淋甜筒。為了它,我在亭博蘭旅館時還刻意留下了幾塊錢沒花。我離開了眾神之橋,走上一條與河流和州際公路平行的熱鬧街道,不論是這條路,還是這座城鎮大部分的區域,都夾在河道與公路之間。時間尚早,餐廳得來速還沒有開門,所以我坐在店門口一張小小的白色木頭長椅上,把「怪獸」安置在身邊。
再晚一些,我就身在波特蘭了。它在西邊僅僅四十五英里遠(約七十二公里)的地方。我會在室內過夜、睡在我的舊床墊上;我會將裝箱的唱片與音響拿出來,想聽什麼歌就聽什麼歌;我會穿上黑色蕾絲胸罩、內褲、和藍色的牛仔褲;我會將所有能夠得到的美味食物與飲料全都吞進肚子裡;我會開著我的小貨車,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我會組好電腦,開始動筆寫小說。我打算隔天就將從明尼蘇達帶過來那一箱箱的書都賣給鮑威爾書城(Powell's),讓自己身上有點現金可用;我也計畫舉辦一場庭院跳蚤市場拍賣會,賺點錢好度過身無分文的窘境,直到我找到工作為止;我會將二手舊貨店買來的洋裝和迷你望遠鏡和可折疊式鋸子全都擺放在草地上任人挑選,只要有人開價就賣─光是想著這一切,就令我感到震撼。
「我們準備好為您服務囉。」一個女人從得來速的橫拉窗口伸出頭來,向我呼喊。
我點了一個巧克力加香草口味的霜淇淋甜筒。片刻以後,她將霜淇淋遞給我,收下了我的兩美元,然後找我兩枚十分硬幣。這是我在世界上僅剩的財產了。二十美分。我坐在白色長椅上,把霜淇淋吃得乾乾淨淨,然後又望著過往車輛。我是這間得來速唯一的客人,直到一輛寶馬(BMW)停了下來,一個年輕男子從車中出現,穿著一身西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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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經過我身邊時,他對我說。他大約與我同年,頭髮往後梳並用髮膠定型,腳上的鞋子一塵不染、無可挑剔。他也買了一枝霜淇淋,然後回到我前方站著。
「妳看起來是在背包旅行?」
「對。在太平洋屋脊步道上。我走了超過一千一百英里!」我說,興奮得難以克制自己,「我今天早上才剛結束旅程。」
「真的?」
我笑著點頭。
「這真是太了不起了。我一直都想要做這種事。一趟壯遊之旅。」
「你可以。你應該要去的。相信我,如果連我都做得到,那麼任何人都可以辦到。」
「我的工作太忙,很難分身⋯⋯我是個律師。」他說。他將還剩下一半沒吃完的霜淇淋扔進垃圾桶裡,用餐巾紙擦了擦手。「那妳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要去波特蘭。我打算在那兒住上一陣子。」
「我也住在波特蘭。我現在正要開車過去,如果妳需要的話,我很願意載妳一程,我可以在任何妳指定的地點放妳下車。」
「謝謝你。」我說:「但我要在這裡多待一會兒。把這一切都牢牢記住。」
他從皮夾中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妳安頓好以後可以打個電話給我。我非常樂意請妳吃個午餐,聽妳多說一些有關這趟旅行的事情。」
「好。」我說,垂眼看著那張名片。白色底面上浮印著凸起的藍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紀念品。
「很榮幸可以在如此意義重大的時刻遇見妳。」他說。
「很高興認識你。」我回答,與他握了握手。
他開車離去以後,我將頭向後一仰,在閃耀的陽光下閉起了眼睛。早些在橋邊就蠢蠢欲動的淚水,此時終於滑落眼角。謝謝。我一遍又一遍地想著。謝謝。不只是因為這一段漫長的徒步旅行之路,也為了在我心中,感受到某些東西終於重新修復、拼湊起來;為了這條步道教會我的一切,以及所有我這一刻尚且無從得知、但多少早已暗伏在我身上的事。例如,我此後再也沒有見過那名開著寶馬的男子,但四年後,我將與另一個男人共同穿越眾神之橋,並且嫁給他。
從我現在坐著的位置,就幾乎可以看見我們互許終身的地方。九年後,那個男人和我會有個兒子,取名卡佛,在生下卡佛後一年半,我們的小女嬰也來到世上,我會叫她芭比。十五年後,我將帶著家人回到這一張白色長椅上,一家四口一邊吃著霜淇淋甜筒,一邊聽我說著自己過去也曾來到此地,就在我從一條叫做太平洋屋脊步道的漫漫長路上結束了徒步旅行以後。或者,一直到了那個時候,這段旅程的意義才真正在我心底豁然明朗,我曾不斷告訴自己的那個祕密終於揭露,攤開在陽光下。(推薦閱讀:用人生去說一個故事!獨自旅行教我的十件事)
同時也引領我至此,寫下這本書,說出這個故事。
當初,我並不知道自己會在多年後回顧這一切,並開始尋找在步道上認識的人;不知道我會找到其中一部分的人、卻始終沒有另一部分人的消息。我也不知道我竟會找到意料之外的消息,是一則訃聞:道格的訃聞。我不知道,我們在太平洋屋脊步道分別後九年,自己竟會讀到他死亡的訊息─紐西蘭一場風箏衝浪意外中喪生。我不知道自己會哭著回憶他曾是多麼陽光燦爛的一個男孩,然後走進我家地下室最遠的那個角落,找到以兩根生鏽鐵釘掛在牆上的「獸」,看見道格送給我的鴉羽已然支離破碎,卻依舊插在我的背包外框上,一如既往。
結束徒步旅行的那一天,當我坐在那張白色長椅上時,我對於所有的事情全都一無所知,我只知道自己其實並不需要知道那些,只要信任自己所完成的事是真實無欺的,那就夠了。只要理解背後蘊含的深意,即使無法精確地說出口,似《語之夢》日日夜夜浮現我心頭的詩句一般,那就夠了。相信自己不再需要伸出雙手,試圖抓住什麼,明瞭自己可以單純望著清淺水面下的魚就足夠了。我明白了這就是一切。這是我的人生─像是所有其他人的人生一樣,奇妙難解、無可挽回、神聖而不容侵犯。那麼近、那麼真實存在、那麼只屬於我一個人。
不如就順其自然,隨遇而安─這樣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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