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天使在台灣創立四年,為身障者提供性服務,在台灣面臨法律與道德譴責阻礙。公視《誰來晚餐》邀請波多野結衣拜訪手天使義工的家庭,一起為情慾正名。
日本成人片女優波多野結衣於九月出現在台灣節目《誰來晚餐》,走入患有肌肉萎縮症的小齊的家,一方餐桌,有美食、有情慾。告子曰:「食色性也。」。人們要活、要吃、要慾望。節目以擔任首天使義工的小齊家庭為核心,切入了手天使服務。
手天使是一群以實踐性權為理念的朋友,於 2013 年初集結並看到了台灣重度身障者的慾望被捆綁、及被傳統價值給束縛,遂組成了本土第一個性義工團體,他們以鬆綁被殘障綑綁的慾望為念,期待讓更多身障者與社會重新建立關係。
小齊之所以想邀請波多野結衣來到家裡,不只是因為她近年不吝為情慾發聲,也是因為今年初她與有黏多醣症第四型、外表貌似小學生的西君拍攝成人影片。節目中除了側記小齊家庭中的行為互動、身障者的情慾流動,也透過性工作者加入手天使的動機與障礙者的需求,號召更多人一起重視身心障礙的情慾。
(圖片來源:來源)
看見性需求,與性工作服務者
「我覺得性需求就像人肚子餓想吃、累了會想睡一樣。所以我也希望透過這服務,讓更多人能知道性義工的存在。」——波多野結衣
波多野結衣引述自己過去因為身在性產業,也遭受大眾異樣眼光,她的做法就是:「如果要在乎這麼多人,我就不能專注在我想做的事了。」她選擇不去在意別人看法,專心挑戰更多不同工作。
2015 年她為臺北悠遊卡公司拍攝募款紀念卡引起爭議,許多人因為她的「色情形象」與「公益」掛帥震怒。波多野結衣當年回應:「我也非常了解,或許因為我在日本的職業是 AV 女優,所以有相反意見的朋友。只因為我是 AV 女優,難道我不能參與善意的活動貢獻於社會嗎?難道我不能對於我愛的台灣付出行動來報恩嗎?」(推薦你看:AV 女優躍上臺北悠遊卡:波多野結衣揭露無所不在的厭女情結)
波多野結衣提出的抗辯既委屈又不甘。「因為她是 AV 女優」的修辭佈滿她的現實生活,即便在家庭裡,她也鮮少與家人談到工作。她認為自己從事性工作的弱勢,與社會邊緣化身心障礙者性需求的弱勢殊途同歸。從事手天使服務的性義工也經常遭受社會冷眼,新聞曾報導網友對性義工謾罵「骯髒」、「淫穢」(酸民惡批手天使 網友兩大問題回擊),「道德與正義」切入手天使與性義工,這種排他的舉止建立在「只有婚姻的忠貞的性」是健康的,
手天使的工作也和 AV 女優相似,要以專業取悅服務對象。對性工作者/性義工的鄙視,展示了父權的傲慢,指責性工作者與手天使的人們,沒對波多野結衣說出口潛台詞是:女人表露情慾是羞恥的。沒對身障者說出口潛台詞是:情慾只需服務「正常人」。
他們假設女人於性是被動的、假設身障者不需要情慾。社會不願在情慾論述為女性保留空間,怕女性權力踰矩父系;不願在性需求為身障者打開管道,怕破壞了體制長期建立的「完整意義」。
性工作合法化與手天使共同面臨的困境除了民間的誤解,最大還是法律的推動。由於法律仍未解決性工作除罪化之爭議,因此即便「手天使」採免費服務而不具對價關係,可能在他人眼中仍難以視為合法服務。加上對他人採「侵入式」性行為恐觸法,因此女性身障者難以列入手天使服務族群。另外,目前臺灣法規於「身障者性服務」此類人道協助之侷限,亦有待政府進一步的修改與完善。
而在認知上,身心障礙者常常被媒體再現為沒有性別、無性生物,例如大眾習慣看到身心障礙者的「勵志故事」,單一敘述看待身心障礙者的慣性也潛移默化將身心障礙者排除在「人都有情慾」的討論外。(推薦閱讀:身心障礙者的告白:謝謝你們的讚賞,但我不想成為勵志對象)
性需求還是變相賣淫,身障者與完人的距離?
「很多身心障礙者,像是手無法動的人,在看A片抒發自己的性需求時,卻被周遭的人投以異樣眼光,我覺得很悲傷。」——波多野結衣
(圖片來源:公視)
身心障礙者在申請手天使服務,經常遭受家人的異樣眼光。手天使創辦人黃智堅說:「很多父母常常說的一句話:你就這樣好好的生活到老,別餓死就好了。」對家庭來說,身障者無論活到多老,永遠是「功能不齊」的孩子,身障者被視為「麻煩」,成長中因身體障礙也少有性愛經驗,對性的焦慮可能使他們產生更多與社會建立健康關係的鴻溝。
手天使整個團體則被反對方批判為「變相賣淫」,這樣的批判何來?
身體的缺陷使身障者社會制度或組織所造成的限制或不利地位,女性主義者 Garland-Thomson 長期研究女性主義和失能理論:
「身心障礙研究者也常強調女性與身心障礙者共同之處,比方身心障礙者與女性都經常被視為『贏弱』、『被動』與『依賴』,兩者都被常當作是異常或次等的,而也經常被排除在公領域和經濟生產之外。」(Thomson 1997)
手天使團體拚命從性服務為起點打開身障者平等生存的路,事實上這只是冰山一角。還有許多服務無法觸及的邊緣等待被看見,例如,服務多以重障男性為主,是因為法源無法顧及女性的需求。「稱性交者,謂非基於正當目的所為之下列性侵入行為:一、以性器進入他人之性器、肛門或口腔,或使之接合之行為。二、以性器以外之其他身體部位或器物進入他人之性器、肛門,或使之接合之行為。」在法律上,只要是針對女性身障者的任何侵入式的行為都會觸法,這也限縮了手天使服務族群的範圍。
(圖片來源:公視)
誰說女性身障者不需要做愛?
相較於男性,女性的情慾更顯壓抑。2014 年聯合國 CRPD 委員會倡議保障身心障礙婦女的人權與基本自由,他們發現在研究下女性非常容易因為身體殘疾失去人身完整性:「障礙女性的生育自由常以其福祉(wellbeing)考量為由遭否認,強制絕育、墮胎、避孕、女性或雙性生殖器殘割是許多障礙者共有的經驗,這些慣例皆是對其人身完整的侵犯,障礙女性應享有充分知情與同意的權利。」
手天使團體中的一位女性身障者 Y 曾發表認為自己是比較勇敢談論性議題的人。但也因如此,她時常遭受到來自其他女性身障者的壓力。曾經有人對她說:「你這樣到處講,會讓別人覺得女性身障者很愛做愛。」她說,其他女性身障者會覺得自己已經是身障者了,怎麼可以再去談這件事?(愛無障礙 身障者也有性慾)
「不能談」以外,另一個較複雜的議題是「身心障礙者能對自己情慾的後果有多少自主性」。電影《少女性愛官能症》描述智能障礙少女朵拉在遭受強暴時感覺到了「性的刺激」。她的心智還是孩子,身體卻擁有了情慾的渴望,朵拉會走到被強暴的地點,等待第二次的性行為。電影提出的討論不單是身心障礙者的情慾自主,亦是家庭的共同課題——即使是身心障礙兒女,孩子不只是你的孩子,他仍有他的人格與慾望,與常人無異。(同場加映:從《午休時間》到《少女性愛官能症》:我們對身心障礙者的性了解多少?)
(圖片:少女性愛官能症劇照)
身障女性常被認為沒有生育能力、無法從事性行為,在社會氛圍壓力下,也不敢正視對性的渴望。長期被漠視性需求的女性,面臨著「不是女人」的歧視,在家庭與社會都難以平權,身心障礙女性被認為是「危險的生殖者(Connell 2011)」,也被視為「無行為能力照顧者」,因此她們更不易找到願意與自己建立親密關係的伴侶。相較男性,人們對女性的母職期待掠奪了更多身障女性正常生活的資源。
女性身心障礙者需要創造新的語言與安全環境,能夠更公開地談論慾望。這不單是女性的責任,更是社會全體的義務。
無論男性女性跨性別,都該擁有性權
「日本也有類似的性義工團體,像台灣的手天使一樣會提供服務。但對這種團體的認知度,跟台灣一樣都還是不夠。」——波多野結衣
(圖片來源:公視)
看向全球,在美國行之有年對身障者提供性愛服務、也有性愛指導員提供身心障礙者親密關係的輔導,荷蘭有市政府儘管處境艱難仍為失能者每個月支付三次性愛費用的社會福利。在瑞士、德國、丹麥等都有專門的身障性愛照護服務組織,並獲正式的官方認可。(身障者性服務組織 歐日制度健全)
台灣手天使努力之際,波多野結衣提出日本也有白手套服務,亞洲長期對性的噤聲正在緩慢打開窗口。日本《白手套組織》便提供身障者和失去性功能的老人「打手槍」服務,協助射精滿足性需求。雖然白手套與手天使都以在乎障礙者性權出發,但兩者提供的服務較不相同,手天使提供更接近性愛的親密互動,因此非常重視前期與服務對象的溝通;而白手套則堅持著看護、醫療的立場進行收費服務。(延伸閱讀:為何假設身障者沒有情慾?討論「手天使」前該聽的真實故事)
台灣手天使的下一步,是邀請法律與民間的對話。手天使創辦人黃智堅以性為起點,期待身心障者也能建立與人的親密關係,不只關注身體,更關懷人類生存精神的滿足。黃智堅帶著即使衝撞法律也要完成「全人的性服務」,他認為,無論男性女性跨性別,任何身份都能得到尊重,平和共存,才是完整的世界。
手天使驅動著亞洲的性別平權,邀請更多人正視無論性別種族身體殘缺與否,情慾的必須。看見身心障礙者的需求、平視性工作者與性義工、注目女性身心障礙者的難處、一起協助跨越家庭與社會的「監看式照護」的門檻。
女性主義失能理論
Garland-Thomson 從身體、身分、再現和運動四個方面著手,打破因「能者/失能」系統而造成對失能者的負面標籤。
其中檢視身體的物質性和政治性,與生活經驗跟主體性和身分認同的關係,一方面分析醫學上的女性和失能身體如何被歸類為「不正常」,另一方面檢視文化上「疾病」又如何被形塑成為一種陰性化氣質,賦予負面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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