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4日 星期四

專訪詩人陳依文:別人覺得苦沒關係,你自己心裡甜就好

決定做和不做之前,我們都會權衡哪個選項會得到比較多。但也許有時候,我們可以試著去思考會失去什麼。

我想請你

堅強地忍住脆弱

像蛹忍住蝶,楓葉忍住秋天

新濺下的

一枚水滴忍住破散

 

我想請你

平衡內在的美麗

如雪花的結構、流蘇的四瓣

泛黃紙卷上

夜靜春山空的一首五絕� ——節錄自《給我預備起程的朋友們》,詩集《像蛹忍住蝶》

陳依文的詩就像她人的延伸,是緩緩淬煉而出的結晶,看上去總是既清且輕。

纏繞如線團的心裡事,她總透過自問自答找出線頭,一條條梳理乾淨,這是清;而那些人間大事,舉凡生涯轉換、相離相聚,因為看得透徹,她也能舉重若輕。

採訪陳依文時,她笑說,現在過得真是太好了。現在生活的一切都符合自己的心意。

好奇在這樣目眩神迷的花花世界裡,她是如何做到的?

總是先問自己會失去什麼?

陳依文自我探問的過程是這樣的,選項現前時,不問自己能得到什麼,而是先問自己可能失去什麼?

就拿常見的「愛情與麵包」來比喻吧。

手握麵包之人更有條件遊走情感遊戲之中,他可能面目可憎,劈腿不斷,有天麵包掉到別人口中,但自己可以牢牢握住麵包屑,能接受嗎?假如選擇愛情,可能會有經濟水平下降一大截的日子,當不了貴婦,無法和姐妹們下午茶,自己要去做原本不願意的工作來補貼,最後這人還是跑了,甘願嗎?(推薦閱讀"【單身日記】麵包讓你生活飽滿,愛情使你心靈富裕

不單單衡量放棄的選項,還要去認真想像——拿起選項後最壞的可能性、事情往最糟糕的路線發展的狀態。有天若往這些方向去,自己能否承擔,能否甘心?

用一個個問句釐清,找到核心,一次次比較,一次次淘汰,權衡取捨,找到心甘情願的理由。陳依文說:「只要內心不糾結,其他都好處理。」

做完決定後若是後悔就重新選擇,在這來來回回中練習選擇的藝術。用這樣的步驟將自己剝到最深處,她發現自己要的是幸福但簡單的人生。


圖片|陳依文提供

陳依文善於投問思辨,也善於觀察捕捉細微的瞬間,她寫詩靈感總來自生活中的平常事,那是你我都曾有過的場景。像這首《唯獨》,寫的是通勤、備餐,在這些小事中總有那麼幾秒鐘腦海閃出負面念頭。(同場加映:【色彩心測】每一天都值得繽紛多彩!用色彩描繪新生活態度

那些等待捷運的時刻,若直直望著黑漆漆的軌道,好像就會跟著掉進去,但也那麼一眨眼,那想法飄走,人又若無其事地上了車。然後,另個想法浮現眼前,那是把你維繫在人間的某個理由、某條線。

我常常

捧著杯盤時想到碎

站在月台邊時想到躍

插下電線想起走火

等待起飛之際,想到墜落

 

唯獨

看見你的時候,想到

活下去 ——《唯獨》,詩集《萌》

很難想像,捕捉如此細膩想法的陳依文是理工出身,以數理資優班的背景考上台大電機。她從前也是重理工,輕人文。寫作和文字對她來說雖有興趣,但更多時候僅是國語文競賽的項目。有天台大國文課裡上到了蘇軾的《水調歌頭》,她突然覺得好像沒讀過這首詩,教授切入的角度與闡釋,讓她豁然開朗:「文學的價值是要讓人理解人生。」

心一轉,陳依文毅然決然從當紅的電機系轉到中文系,無論眾人怎麼說,系上怎麼勸,都改變不了她如如不動的心。(推薦閱讀:我沒有特定興趣,該選什麼科系?

這也可說是陳依文人生中重要的分水嶺。過往寫詩是興之所至的小小嗜好,經由中文系的陶冶滋養,浸淫文學情懷的養分,寫詩慢慢成為她靈魂的切片,生活中剪裁的標本,更是濃縮情感的懶人包。

無論這些形容是什麼,都可以看出陳依文傾向簡單、輕巧的核心價值。日後隨手取出一首詩,便能還原當下的鮮明,釋放那一刻的情感。

別人覺得苦沒關係,心裡甜就好

我曾經深愛那些艱難複雜的。如今偏愛簡單純粹。

有些事情可以明明白白、理所當然;

愛就是愛;活著就該真實;是星星,就去發亮。

別人覺得苦沒關係,心裡甜就好。

                                                            —— 詩集《甜星星》

嚮往輕巧生活的陳依文也曾過著有挑戰以及需要規劃的生活,她參加熱熱鬧鬧的社團,玩發光發熱的東西。因為體驗,因為實際走過,她清楚「光環也是需要經營的東西」,為了經營要做許多消耗自己的事情。沒有了光環才真正是簡單,「生活簡單,就容易保持愉悅」。

這也意味者陳依文早已意識到人生是不能貪心的:「很幸運的人可以全部都拿。不過有得有失,是生活的剪裁,捨棄了一些,就可以專注生命裡重要的人。真的後悔就再來一次。」


輕巧的生活,讓陳依文專注生命裡重要的人事物。圖片|陳依文提供

如同「愛情與麵包」的抉擇,有時選擇的路不繁華,人煙稀少,看來甚是難走,但只有自己知道走在路上的滋味。親自想過一回,嚐過一遍,才明瞭什麼是自己的真實。不真實的,旁人看來再怎麼對,對你來說卻是沈甸甸。

一切都是取捨和剪裁的藝術——只取值得放深的感情,捨掉讓生活複雜的累贅。所以她說:「感情可以用深,但生活最好輕巧。」

從此哪兒都不去了

依於水草

而立而居

生命靜靜匯成芳美的平原

天大地大

你在,我在。 ——節錄自《萌》,詩集《萌》


詩集�《萌》封面。圖片|陳依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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