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29日 星期三

一個心理工作者的自白:我有憂鬱、焦慮,還有亞斯伯格特質

也許這個體制因為你的一些特質而不接受你,但這不代表你無法發揮影響力。

27 歲了。回頭望向我在女人迷發表第一篇文章〈你值得過更美的生活:看到水窪,繞過去的勇氣〉時,還是一個 21 歲的少年。那一片水窪,早已漫成汪洋。

這五年多來,我經歷了很多。22 歲那年,先是經歷了一段感情,以為一切不好的過去都將過去,卻在這段感情裡重重摔了一跤,確診憂鬱症與焦慮症,但那段大風大浪,卻也意外成了我研究依附理論的開始。

然後錄取了諮商所,到了美國旅遊,在轉機時寫下了〈《冰雪奇緣》的心理課題:因為害怕受傷或傷人,而不敢建立關係〉,以為一切壞事都將隨著這趟旅遊過去,告別了大學時期的諮商師,在 2016 年 9 月,23 歲,我進入了國北教大心理與諮商所就讀。

然而,第一年過去了,我似乎和這個所相處起來卡卡的,但也沒發生什麼大事,就是找兼職實習時格外的辛苦而已,然後,第二年過去了,花了很長的時間找到了全職實習,然而,一切在這個時候開始丕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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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絕望的六月

2018 年初,我 25 歲,我和第六任女友,因為她家人的關係分手了,後來認識了第七任女友,也錄取了她們學校的實習;然而,這一段感情,卻如我 22 歲讓我發病的感情一般,我時常聯絡不到對方,時常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隨著一次又一次的不安全感,我崩潰了。

「我真的好想死,妳再不接我電話我真的不知道我會不會去死。」好幾次,我和對方這樣拉扯著,從那年的 3 月到 6 月。然後,我被分手了,我的實習被取消了,我媽媽猝死了。

我陷入了無盡的絕望之中,花了很多很多的力氣,想要繞過那個水窪,卻發現眼前的水窪,早已變成了汪洋。

隔了半年,我重新找到了實習,身體狀況也因此好了許多,沒想到過了一個月,學校告知我,因為前一年鬧自殺被取消實習的事情,透過我的母校,被這間學校得知,因而再次被取消了實習。

我溺水了,眼前的汪洋我繞不過去,我看不到它的邊際在哪裡,只看到漫天巨浪拍打著。

我在臉書發表了對學校與實習機構的控訴,卻遭來了許多人的批評、退讚,我原先只是想要抗議這個體制對我的無情,然而,現有的體制就是如此:「要成為助人工作者,你必須要自己想辦法跨過去,而不是靠學校與實習機構的幫助,不然你就當個案就好了,當什麼心理師。」同為諮商所的朋友,告訴了我他們學校老師曾說過的這一句話,雖然無情,但很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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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逐出考照資格的九月

和學校開了一次會,與系主任討論過後,我得到了最後一次實習的機會:如果有機構要讓我去實習,母校會讓我去,但前提是母校會先打電話知會他們我過去發生過的狀況。

在這樣的條件之下,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間實習機構,又遇見了一位安全依附的女友,讓我度過了很舒服自在的 5 月與 6 月,2019 年 7 月,我正式到了那間學校去實習。我原本以為,潮水已經退了,又變回一個小水窪了,只要好好做完這一年,我就可以再也與國北教大毫無瓜葛。

我沒料到的是,在山裡面的學校實習,實在太無聊了,無聊到我晚上不知道要做什麼,女友又常常在打工,所以我就玩起了交友軟體。玩交友軟體,不是什麼大事,只要在感情裡與對方溝通好,那就沒有問題;問題出在於,我遇見了一位女生,她因為自身過去被性侵的歷史,常常會想透過誘惑其他男性來取得自己的性滿足感,同時又覺得自己很噁心[1],在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她的歷史,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只是一面和她聊天,一面收到她傳來許多自己的清涼照。

漸漸地,我們的話題開始偏向了色情話題,直到我覺得,我好像做出了對不起我女友的事情,於是我和女友主動提起這件事情,卻得不到她的原諒。

實習的第二週,我分手了。

分手之後,孤單感變得更為強烈,我一個人在苗栗的深山裡,距離最近的市區有 10 公里,物理上與心理上都沒有人陪伴,我的身心狀況也變得很糟糕,自律神經失調的情形也影響了我實習的狀況,在實習了兩個月之後,該校以「不懂得拿捏職場倫理與人際界線」為由,被取消了實習,而我的母校,也判定了我不得再實習,也等於判定了我不可能拿到「在學期間完成全職實習」的考照要件,我只能被迫放棄考照資格,從國北教大畢業。

潮水似乎又慢慢地漲了起來,把我給吞噬。

2019 年 12 月 30 日,我離開了這間讓我充滿怨恨的學校,畢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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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斯伯格的特質,反而是獨特之處

在今年 1 月,我認識了《我與我的隱形魔物》一書的作者,也才真正意識到,我確實有著一些亞斯伯格症的特質,即便醫院表示因年紀過大,無法做出診斷,但同時也確認了「我確實比較難在環境裡面迅速辨認出發生了什麼事情」的這件事。(推薦閱讀:52 赫茲的孤獨!讀《我與我的隱形魔物》:你願意接受我的不同嗎

原來,我比別人難做到所謂的「諮商倫理」與「職場界線」是有原因的,因為我本來就是一個比較特殊的人,面對主流諮商界的規則,我很難去符合他們的要求,然而,這並不代表我不適合做心理相關的工作。

我發現到,我依然可以書寫,依然可以聆聽,依然可以為別人解惑,只是我不適合現有的心理師體制;然而,不符合體制並不代表我就是錯的。有一位前輩提醒了我,榮格如果活在現代,他也是一個不合格的諮商師,然而和他戀愛的女病患,最後也成了一名有名的精神分析師,而榮格本人的影響力,更不必再多說了。

我的文章,之所以會有影響力,正因為我經歷過焦慮症、憂鬱症,所以我知道這些患有同樣疾病的人怎麼了;我有亞斯伯格,所以我被多次霸凌、被這個社會不理解,但正因為如此,我才能走到最幽深的地方,看看這些「社會邊緣人」怎麼了。

而自從發病至今,已經過了五年了,我的狀況時好時壞,但我漸漸地學到,當人陷入低潮的時候,代表的可能只是一段經歷而已,所謂的愛自己,其實是去愛那「還不能愛自己」的自己。(推薦閱讀:有一種愛,是去愛那「還不能愛自己」的自己

我的憂鬱跟焦慮,或許會陪伴我一輩子,或許不會;我也許會遇到一個安全依附的伴侶,讓我變得更有安全感,也許不會;但久病成良醫,我慢慢地學到了如何跟我的焦慮與憂鬱自處,也慢慢地把發病,看做只是人生的一個狀態,而不再是一定要被根除的一種症狀。

至於亞斯伯格,可能一輩子都會讓我比一般人奇怪,但也會讓我比一般人獨特,我會善用我的獨特,把自己、人際、社會,以及心理學,看得更透徹;我也會持續透過談話、書寫、演講、工作坊,讓我所領悟到的一切,讓人們有機會看到不一樣的自己。我會試著不踩到別人的底線,但如果要和我相處,也請包容我天生比較容易戳到人。

終於,我眼前的水窪不再是水窪也不再是汪洋,而是一片會有晴天、陰天、雨天的大海,有時候我可以自在地在裡面游泳,有時候我會被大浪打得嗆了一大口,但我不再需要繞過它,也不需要逃避它。只是在晴天比較多的時刻,我比較有能力去陪伴你們,而暴雨來臨時,我與你們一樣,都需要彼此陪伴。

我是貓心,我有亞斯伯格,我有憂鬱焦慮,我是一個心理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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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以下連結將導至站外):

[1]為什麼被性侵的人,反而會一面引誘他人跟自己上床,同時又對自己感到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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