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正確的事有著強烈的執著,不知如何拿捏人與人之間的界線,我看世界的方式和別人不同,使我陷入了孤獨。
文|貓心—龔佑霖
四年前,在我準備推甄研究所的時候,我台大的諮商師,請我上網去搜尋一個量表:「反正你要讀這一行的,遲早也會知道的。」他當時是這麼跟我說的。
在 google 輸入了亞斯伯格量表,很容易的就找到了一份量表。量表做出來的分數,據上面所說,跟診斷標準只差了一分。雖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亞斯,但裡面的許多描述,真的和我童年時期如出一轍,例如:「我時常會注意車牌號碼、或類似的一串訊息。」、「雖然我覺得我所說的話是禮貌的,但其他人仍然經常告訴我,我說的話不太禮貌。」我也確實被某一任讀特教的伴侶說過,我的某一部分還蠻像亞斯的,但另一些部分又不像。
近日,看到蕭上晏即將出版《我與我的隱形魔物》,以一個亞斯伯格症的人來談亞斯伯格,我就迫不及待地想翻翻這本書。書中作者的某些遭遇,確實和我的遭遇是類似的。對於真理、正確的事情有強烈的執著,讓我常常與社會格格不入,例如,小時候搭計程車,司機闖紅燈,我會和媽媽說,司機怎麼可以闖紅燈;媽媽覺得阿姨想要爭遺產,我會在阿姨來我家的時候,要阿姨把存摺交出來,跟我媽媽對峙;小時候在班上,會把上課吵鬧的同學記下來,然後跟老師打小報告,同時責怪班長為什麼沒有盡責登記這些吵鬧的同學。
在本書的序當中,梁虹瑩寫了一段話,深深地讓我有所感觸:「無論他有多麼想與人交往,他們都必須通過『刻意學習』,才能掌握到所謂『人際關係技巧』,這樣『融入社會』這個目標才有機會『勉強達成』。」(推薦閱讀:記得「蘇珊大嬸」嗎?失去至親、確診亞斯伯格,十年走過種種)
圖片|來源
沒有醫生的診斷,我不確定我到底有沒有亞斯,姑且就稱為類亞斯吧。我在人際線索的掌握上,確實比一般人來得差,也和這本書的作者一樣,經歷了無數次的霸凌與排擠:國中時,書包被丟下樓,我去撿的時候,被同學用水桶從樓上整桶倒下來;高中時,班上有一群同學一直用橡皮筋射我;大學時,有一次要跟社團的人去跨年,卻被一名社員當著大家的面告訴我:「你不要跟我們來跨年,有一些女生覺得你會騷擾他們。」那一天,我在諮商室裡哭了好久、好久。
確實,在感情裡,我也和書中寫的一樣,經歷了許多感情糾紛,例如被拋棄後展開暴力式的反擊,或是做出一些讓女同學不舒服的行為,全都是我被指控過的罪名。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我和這本書的作者有了一次談話,他用了這樣一個詞來形容我們這類人的遭遇:「在父權社會底下被判定為性騷擾」。
從小到大,我從來不曾屬於任何團體。就像書中所說的,能夠進入一個團體的亞斯,多半已經學會了一些社會技巧,讓他們足以在一開始獲得初步的接納。但在之後,這些患者往往會遇到進一步的挫折:無法在團體中獲得更多的重視,或是競爭主導者的地位。
正因為如此,如果亞斯的父母沒能足夠的了解自己的兒子(亞斯患者多為男性),在團體裡又無法獲得人際的連結,亞斯自然會把重心放在伴侶身上。我不確定我的焦慮依附有多少成分來自於家庭,有多少成分來自於因類亞斯行為而渴望被一個人全然的了解,又有多少成分來自於成人 ADHD 的衝動行為(沒錯,我同時也是成人 ADHD 確診的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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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上晏在書中寫到了 52Hz 的鯨魚,確實,像我這樣的人,就像是 52Hz 的鯨魚,發出的聲音,其他人聽不見,我所看見的世界,和他人看到的有極大的不同。當我和蕭上晏說到,我被判定無法作為諮商師,學校不會再給我實習機會時,他立刻就了解了我的狀況,說出了「諮商倫理」這個詞,我就發現,原來我實習被取消的原因:「不會拿捏人際界線與職場倫理。」在一個高度自我覺察的亞斯患者眼裡,是不需要多做解釋就能被理解的。
因為我們和大多數人都不同。
這就好像人的眼睛看到的色彩,和狗的眼睛看到的色彩是不同的。要一個亞斯患者「難道就不能聽懂別人說的話嗎?」就好像要一個視障者用眼睛去觀賞一幅畫的美妙一樣,我們只能揣測,卻無法看見。(同場加映:給不被世界了解的你:《亞瑟不一樣》,做自己是貼近他人的方法)
對被社會標注為異常的人來說,整個社會才是我們的異常。
《我與我的隱形魔物》,p.41
在去年母親猝死之後,學校緊急安排了一名諮商師,與我晤談了一年半。那位諮商師說,他覺得我是太過於焦慮了,所以無法完成基本的人際互動,他不覺得我是亞斯伯格的患者。他要我做的是,練習在看見自己的需求時,也考量到對方的需求,試著把對方的立場給涵容進來。
我的諮商師說,別人不懂我,是因為我說話背後的動機,和一般人思考的脈絡不同。例如有一次我直接到諮商中心說,「可以借我一個杯子嗎?」諮商中心的人覺得很錯愕,但我的諮商師便明白,我會說這句話,是因為我忘了帶水壺,只是我的言語通常直往目的而去,未能告訴中心的人說「我忘了帶水壺,能不能借我一個杯子喝水?」
事實上,亞斯這個診斷,由於個體間的差異極大,已經在新版的精神疾病診斷準則手冊中被拿掉,直接被納入泛自閉症光譜之中,我也不確定我某些類似亞斯的行為,到底是我有亞斯呢?還是本來就有些人的思考模式,就和一般人不同?
不過,這個社會不會因為你有亞斯,就多留一個加分的機會給你。公司要雇人,也要雇他們能夠用的人,學校要邀請演講,也要邀請能夠讓學生滿意的講者。心理的障礙有時候比生理的障礙更難,因為生理的障礙會有特別保留席,但心理的障礙,尤其是亞斯的特質,很難取得社會上的資源協助。因此,即便辛苦,想要爬到我想要的位置,勢必得花上比一般人更多的努力。
蕭上晏寫作這本書、做為第一個亞斯診斷的亞斯倡議者,他最核心的目的無非是書中的那句話:「誠心期盼,終有一天,我們在彼此的眼中沒有差別。」對此,我也衷心期盼,有一天,我也能在其他人的眼中沒有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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