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14日 星期四

女性力量片單|《出走布魯克林》:你的與眾不同,從不需要別人肯定

《出走布魯克林》是一部述說一位年輕女子逃離美國紐約極端正統派猶太教哈席迪(Hasidic)社群,前往德國柏林展開新人生的迷你影集。不過,它不是「關於上帝存在與否或是類似宗教的故事,更像是一個勇敢為自己發聲的故事。」

《出走布魯克林》(Unorthodox)是 Netflix 新推出的迷你影集,用 4 集的短篇幅,述說一位年輕女子逃離美國紐約布魯克林區的極端正統派猶太教哈席迪(Hasidic)社群,前往德國柏林展開新人生的故事。

這部迷你影集的誕生,源於兩位製作人Anna Winge與 Alexa Karolinski 的談話。她們都讀了作家 Deborah Feldman 的同名回憶錄——Unorthodox: The Scandalous Rejection of My Hasidic Roots,並對她的故事深深著迷。她們希望將它搬上螢幕,與更多人分享,並在獲得 Deborah 的同意後,開始改編工作。

《出走布魯克林》的主角是一名叫艾絲蒂沙皮諾(Esther "Esty" Shapiro)的 19 歲已婚女子,由以色列演員希拉哈絲(Shira Haas)飾演。艾絲蒂生長於紐約布魯克林威廉斯堡一處名為薩爾圖碼(Satmar)的社區。那是一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由倖存的猶太人所創建的社區,他們不僅擁有共同的大屠殺歷史傷痛記憶,更相信這樣慘痛的遭遇是源於與世俗社會融合的報應。因此,他們必須更堅守教義,嚴格杜絕世俗社會的入侵。艾絲蒂受的是猶太教育、吃的是猶太食物,說的是意第緒語,日常生活中的一舉一動,也都是依循著猶太教的規範。對她而言,薩爾圖碼就是她的全世界。

然而,艾絲蒂並不快樂。她發現,她心中的許多問題無法找到解答。從來沒有離開過紐約的她,其實並不知道要上哪找答案,但這股想逃離的衝動隱隱推著她,直到某天,她義無反顧地出走他鄉,踏入了完全陌生的世俗世界。


圖片|《出走布魯克林》劇照

無關宗教,這是一個女性勇敢為自己發聲的故事

事實上,《出走布魯克林》不單單述說 Deborah 回憶錄中的親身經歷,更融合了從未發生在 Deborah 身上的虛構故事。對製作團隊而言,這是一部戲劇,而不是記錄片,它必須與原著有所切割,必須避免用影像限制了 Deborah 往後的人生。因此,所有艾絲蒂在柏林的際遇,都是虛構的。

結合個人經驗與集體記憶、事實與想像,《出走布魯克林》不再只是艾絲蒂的故事,也是我們的故事。進一步來說,它談的不是宗教,也不是歷史,而是對自我的認識與追尋。意第緒語、猶太教、紐約、柏林,這些看似離我們很遙遠的元素,都只是戲劇的設定,它們讓故事更為立體、獨特,卻未疏遠我們與故事的本質。

如同演員希拉哈絲所言:「這是一個非常美麗且獨特的故事,故事像是描繪了兩個不同的世界,我不認為這是個關於上帝存在與否或是類似宗教的故事,更像是一個勇敢為自己發聲的故事。」

《出走布魯克林》是一趟勇敢追尋自我的旅程,一個展現女性力量的故事。


圖片|《出走布魯克林》劇照

破繭而出,需要的是自覺與傾聽內心的聲音

蛻變,是從自我意識開始。起先艾絲蒂只是發覺自己與眾不同,但漸漸地,她感覺到自己的情緒。艾絲蒂就像薩爾圖碼的其他女人一樣,按部就班踏上成年、成婚、成家的筆直道路,以為如此便能幸福。然而,艾絲蒂卻感受到身體的疼痛、心理的折磨,以及旁人的壓力與竊竊私語。她想要有自己的孩子,也想為「生回大屠殺中遇害的 600 萬猶太人」貢獻己力 [註 1],她知道這是上帝賦予她的任務,但那真的好痛苦。她感到困惑、憤怒與絕望。

幸好,面對這些情緒,艾絲蒂沒有否定自己,而是選擇傾聽內心的聲音,而這正是蛻變的第二步。不是壓抑,也不是逃避,艾絲蒂相信該受質疑的不是自己,而是這條「幸福之路」。

我們看著艾絲蒂的痛楚,好生心疼,並為她的成功出走鬆一口氣,暗地竊喜。當我們不覺得她的故事好遙遠,那是因為我們看到的不是宗教,而是對女性的制約,是任何形式的束縛。

我們不會在剛成年時便被許配給誰,但會在某個年紀開始被稱為「剩女」,被親戚朋友追問「什麼時候嫁人?」我們沒有擔負生回遭屠殺的祖先的使命,但「儘早讓爸媽抱孫」是一種孝順,而「什麼時候生?」則是婚後必須一再面臨的問題。說穿了,對女性的制約也存在於我們的社會,只是不是假宗教之名。

《出走布魯克林》談的是女性的破繭,而不是對宗教的批判,所以非常重視細節。它致力於中立呈現哈席迪社群,證明那就是一種信仰,一種生活方式。迷失自我無關宗教,而認識自我,也不必然要放棄信仰。

與眾不同的沒有不好,只是肯定必須來自自己

在薩爾圖碼,每一個人都必須按照劇本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然而,艾絲蒂擁有信仰卻保有好奇,她接受規範卻不忘質疑,她理解大家對女性的期望,卻沒有忽略自身的感受。因此,她總覺得格格不入。

艾絲蒂在與未來丈夫揚奇(Yanky)初次見面時,曾試圖告誡他,她說:「我和其他女生不一樣」,但揚奇用十分溫暖的口吻對她說:「不一樣才好」,然後艾絲蒂笑了。她的笑,是一個如釋重負的笑,也是一個慶幸自己找到能接受她的人的笑,在她眼中,揚奇肯定了她的與眾不同,讓她相信不一樣是美好的,而這樣的她,也能得到幸福。

有了揚奇的肯定,艾絲蒂放心地保存了心中的自己,踏上了人生的另一段旅程。她以為有了揚奇的支持,接下來的人生便能順遂、幸福。然而,那卻是一條充滿質疑、困惑與孤獨的路。她面對的,是對自我認同的拉扯——在社會加諸於女性的期待與追求自我的渴望之間,游移探索。

在哈席迪社群中,成年男女的媒妁婚姻、婚後不避孕且定期行房,都是必經之路,女性懷孕不是選擇,而是使命。在劇中,艾絲蒂並沒有排斥成為母親,也不是對丈夫毫無感情,她只是意識到自己身體的疼痛,並且去質疑這個疼痛的合理性與必要性。

她意識到丈夫似乎沒有與她相同的痛苦經驗,並回想起禁止女性閱讀的《塔木德經》裡曾說,丈夫有義務讓妻子對性事感到歡愉,因此,她向丈夫提出抗議。揚奇雖然心疼艾絲蒂,但隨著時間流逝,沒能及早成為人父,也讓他漸漸失去耐心。

揚奇的轉變讓艾絲蒂驚覺,原來她的與眾不同從來不需要別人肯定,重要的是,她必須肯定自己。丈夫的話語,或許能給予她勇氣與安定,但那不等同幸福。人生終究屬於自己。那一刻起,艾絲蒂明白,如果她需要順著別人的意志、追求他人的肯定、成全眾人的期望,那人生必然會慢慢偏離自己心中的樣子。


圖片|《出走布魯克林》劇照

坦誠表達自我,賦予自己無與倫比的力量

走上屬於自己的路,是需要力量的。而這份力量,源自於坦誠表達自我。

在接受《紐約時報》的專訪中,原書作者 Deborah Feldman 談到她最喜歡的場景,是艾絲蒂在房間內向丈夫爆發的那一幕,「因為那是最充滿力量的時刻。她終於把腦中的一切全盤托出,把所有的東西都丟出來,就像火山爆發一般。那對我來說,是整齣戲的高潮。而我其實也感到嫉妒,因為我從來沒有那樣過,我有過一些嘗試表達自我、為自己發聲的片刻,但我更愛她那樣一鼓作氣說出來。我被她感動,也希望自己曾像她一樣,她真的讓我敬佩,而我也希望大家能看到那一幕,並且希望成為她。」

女性的經歷時常是壓抑的、隱忍的。尤其在一段親密關係中,女性往往被賦予被動的角色。所謂被動,就是不要表達——不要告白、不要抱怨、不要渴望、不要指引、不要有那些不被同意的情緒釋放。而艾絲蒂爆發的那一刻,完全顛覆了所有禁忌。

艾絲蒂展演的,與 Deborah 欽羨的,並不是一種歇斯底里的宣洩,而是一種「我的身體我作主」的女力展現:女性可以很清楚地表明我不喜歡什麼,而我又喜歡什麼;我不要什麼,而我又想要什麼。那是說性、說愛,也是說人生。

艾絲蒂的第一個鏡頭,是她望著窗外的背影。光是如此,你便可以感覺到一股悶悶不樂,好似在抱怨被困在窗子的這一邊,同時,你又嗅到一絲絲堅決,像是在回憶,在道別,在說「我就要跨到窗外的世界了」。而她的最後一幕,則是昂首闊步地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人群當中,那個背影帶著一股很強烈、很有延續性的力量,推著她從紐約到柏林,從陰影中到聚光燈下,從被遺棄到說再見。


圖片|《出走布魯克林》劇照

註1:艾絲蒂信仰的是極端正統的哈席迪猶太教,不僅不可以避孕,更鼓勵生育。哈席迪社群認為,猶太人遭到屠殺是一種報應,因為他們與世俗社會太過接近,這層歷史傷痛不僅讓哈席迪社群過著非常嚴苛遵循傳統的生活,更鼓勵生育,因為要有源源不絕的後代,才能維繫這個社群。這也是為什麼艾絲蒂會強調,孩子對猶太人而言是非常珍貴的,而她口中的 600 萬猶太人,指的便是二戰期間遭屠殺的猶太人,她相信,作為哈席迪猶太教的一員,把那些死去的猶太人生回來,是她被賦予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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