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我們與惡的距離》曾沛慈,她在劇裡飾演應思悅,而這樣的角色在《與惡》裡的存在之必要性,事實上正正就是編劇呂蒔媛對於台灣人在面對社會悲劇時的溫柔期許。
某種程度應思悅就是燈塔、明燈,媽祖婆,決定了整個社會要不要往死裡去的一股重要力量。《我們與惡的距離》的應思悅, hold 住了台灣最美的風景——人情味。
曾沛慈崛起於 2007 年台灣第二屆《超級星光大道》歌唱比賽節目,北一女畢業的她,在星光二班裡,親合力高、沒架子,有時言行常透露出傻氣大姐的高度反差萌,一直是討喜存在。
選秀節目畢業,曾沛慈沒急著投入演藝圈發展,沈澱一陣子才在 2009 年以演員身份在台劇《終極》系列現身,成為「終極女神」,奠定她的知名地位。
初期代表作《終極》系列是偶像劇,曾沛慈的新戲《我們與惡的距離》則是一齣社會職人劇。《我們與惡的距離》描述在一場無差別殺人案件以後,從受害者家屬、加害者家屬,再至整個社會都受到或大或小影響的故事。
從偶像劇到社會寫實劇,從女神角色再到平凡的台灣女性,曾沛慈在《我們與惡的距離》劇中飾演精神病患者的姊姊,創業女青年「應思悅」,透過這個角色,她向世界宣告:曾沛慈,是一個專業女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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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演大姊,學習張開臂膀讓弟妹依靠
事實上,第二屆《超級星光大道》成員出了不少的演員,除了曾沛慈,還有李千娜、方志友、葉瑋庭與梁文音等人都演過戲。坦言即便已經畢業了 11 年,彼此還是會互相約出來:「李千娜很好笑,有一次我忘記聽到星光幫的誰在問她表演的事,她講得超專業!討論到超細,竟跟對方說:『你是不是要注意一下呼吸?』」說著沛慈忍不住大笑。「上禮拜我們約吃飯,千娜正在拍戲,但她也不忘跟我聊《與惡》,還跟我恭喜。那時才驚覺、討論到『我們為什麼至今還沒有一起拍過戲?』這一題!」言談之中,同窗情誼之深已不證自明。(推薦閱讀:專訪李千那:只要你願意相信,就會有好事發生)
在《與惡》裡面,曾沛慈被李千娜所恭喜的應思悅一角,其實是全劇中一個深具人情味,也具備篤實堅定的溫暖力量存在。她一方面要照顧弟弟和爸爸,另一方面還要照顧自己的店,並且攬起籌辦婚事的工作,可謂融合了台灣傳統與現代女性的兩面特質。既需要承擔原生家庭的責任,另一方面還要經濟自立、並且是個可靠耐操的未婚妻,雖具理想性卻頗為寫實。這樣的角色,其背地裡所要承受的,其實是巨大的高壓,乃至種種的犧牲。但她不但不卑不亢地全扛下來了,還要對週遭人盡量地和顏悅色。說到底,這就是傳統台灣常見的「大姊命」。
《與惡》編劇呂蒔媛說應思悅一角,是全劇中所有背負傷痛過活的角色群中,唯一的「普通人」。曾沛慈坦言「正向陽光的應思悅」乍看似與她以往的戲劇螢幕形象頗多吻合之處,實則應思悅的「大姐性格」與曾沛慈自己私底下是徹然相反的:「我是以我姊姊為藍本作為演出參考的。現實生活中我是老二,有個大姐,我很依賴她。比起媽媽的話,我更聽我姐的。有姊姊的好處是『有事是可以跑走的』。但應思悅不能跑啊。」應思悅不但不能跑,當家人出現各種狀況時,她還要挺出肩膀,讓家人依靠。
看《與惡》劇本初稿,這女生太完美了
呂蒔媛一度認為應思悅一角的演員不二人選就是曾沛慈。
「我剛看劇本初稿的時候,覺得這女生未免也太完美了。任何天大的事情掉下來,她都二話不說扛起來,是劇中的異類。」為此沛慈還與編劇討論過,企圖爭取添加一些角色上該有的人性瑕疵:「如果一個人太堅強,每次見面都跟你說一切什麼都很好,我就會去想問他說,那你私底下呢?會真的是這麼好嗎?」後來她便感覺,蒔媛姐在後面幾版劇本有做了調整。
「其實我也找到了一個應思悅軟弱、人生避而不談的敏感地帶。那就是她媽媽。在她 11 歲左右,家裏就只剩下爸爸。她於是開始認為自己應該要姊代母職,小小年紀就覺得自己應該要變成為照顧者的角色。就算編劇沒刻意寫這部分,但我能理解,畢竟一個人如果沒事,這麼堅強到底要幹嘛?」在詮釋應思悅一角,曾沛慈也有自己的一套看法:「蒔媛姐跟我說,覺得思悅可以演得三三八八的沒關係。我認為這個女生不是不懂難過為何物,而是太清楚『就算難過也沒有用』,才會覺得笑也是一天,哭也是一天,就笑看一切吧。我反而覺得那是真正經歷過難過的人,才會表現出來的態度,因為一個天生樂觀開朗又沒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是不會把『笑開來,好運就會來』這句話當作座右銘的,他們覺得那太理所當然,太簡單了。」
《我們與惡的距離》劇照。圖片|公視提供
應思悅這樣的角色在《與惡》裡的存在之必要性,事實上正正就是編劇呂蒔媛對於台灣人在面對社會悲劇時的溫柔期許。劇中其他人都是處於在事件發生後的創傷壓力症候,只有應思悅跟弟弟正要進入悲劇故事的開頭,只要她處理不好,社會可能就會有下一個悲劇再度發生。
某種程度應思悅就是燈塔、明燈,媽祖婆,決定了整個社會要不要往死裡去的一股重要力量。《我們與惡的距離》的應思悅, hold 住了台灣最美的風景——人情味。
30 歲以後,我長大了
應思悅這個「為家人做無盡付出與陪伴」的角色若來敲門得太早,曾沛慈或許還沒法體會至深。「我在家人面前,很做自己,比較直。我在劇裡面對弟弟很好,不過真實世界我跟自己的弟弟相差九歲,對自己的真弟弟比較沒耐心一點,但也還不錯。」曾沛慈的這份反省,是來自探悉到自己的長大:「我感覺到自己最近有變得比較溫柔,懂得要好好珍惜身邊的一切。」就在去年,她一連遭遇到奶奶進加護病房、家中毛小孩過世,緊接著爺爺也逝世。
她大大感嘆,或許就是因為年齡已屆 30 歲後,終究也要開始遇到與家人的生離死別:「長大了之後,才真的感覺到,原來我以前談戀愛與對待感情的方式,蠻幼稚的。那好像不是真正的『愛』。透過和毛小孩的相處,和牠的去世,我才發現自己是有能力,願意愛一個人事物不求回報的。」沛慈感性地說自己也是到了失去以後,才知道那個力量可以有多大。
「一開始我以為面對空蕩蕩的家裡會每天哭。可是沒有,我知道我曾經那麼愛他們,那份愛的感覺很真實存在過,到現在還能帶給我溫暖。雖然過程蠻痛的,但這份體會也讓我期許自己,不管是對家人朋友,或者是以後會遇到的那個人,還可以付出那麼純粹的愛。」或許這就是 30 歲以後,感覺到「自己長大了」最重要的一份體會。
感受力,造就有層次的演技
《與惡》的弟弟演員林哲熹讚曾沛慈是「一位感受力很強的演員」。然而事實上是,曾沛慈這十年演戲演下來,逐漸發現自己老是收到同類型角色邀演的「撞牆事實」。就連家人看到《與惡》前兩集,都問曾沛慈:「妳確定下次還要接演這樣『正向角色』嗎?」讓她很難回答:「我心裡當然是不願意的。但另一方面,我卻又認為『演自己最難』,什麼親切啊,鄰家女孩這種角色的表面敘述都很簡單,但真要演,要演得自然卻非常不容易。」
畢竟親切又正向的人的樣貌也不會只有一種:「我決定幫自己設立更清楚的目標,就算演到類似的角色,我每一次的演出,都要做到同中求異,如果有,那對我而言就是成功了。」即便不是身為演員,一個人要能做到精緻而多面向地去表達自己,也是很難。
透過演戲,曾沛慈似乎細細地為自己切出各種生命的漂亮層次。
業界常將演員表演分為「本色演技」、「方法演技」與「表現演技」三種,「本色」顧名思義是主打演員本身的氣質與魅力,有些觀眾就是喜歡看見明星演員「做自己」;方法演技則是要走心,要演到讓觀眾感覺演員把角色的靈魂注入到自己的身體裡面一般,為好萊塢當代顯學;至於表現演技則屬較為誇張的演法,是舞台劇或八點檔戲劇演員所愛用的表演方法。
例如在《與惡》第四集中,姊姊應思悅得知弟弟確診為「思覺失調症」,首次看見他就醫用藥後的「錐體外症狀」樣貌,眼淚忍不住掉出來的那場戲,曾沛慈坦言那是「混合著曾沛慈真實瞬間反應」的表演,因為在劇本中,「堅強的應思悅」在那一場戲並沒有要哭。但在下一秒,她就馬上提醒自己「應該要呈現出來的,是堅強姐姐應思悅」,所以轉身擦淚,力持鎮靜與對。(推薦閱讀:《一念無明》:精神狀態有正常與否之分?世上或許沒有精神病患)
《我們與惡的距離》劇照。圖片|公視提供
在如此這般真性情的情緒轉換之中,觀眾反而看見她作出更豐富的層次演繹。也就是說,曾沛慈或許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無意間她就在本色與方法表演的融合瞬間,找到了完美戲路,交出一張漂亮的代表作。
表演的收放之間,我告訴自己不要再哭了
一開始在《與惡》與共事演員林哲熹和陳妤在前製時期讀劇本的時候,曾沛慈覺得林哲熹(飾演她的弟弟應思聰)太像真的生病,而陳妤(飾演殺人犯的妹妹李大芝)因為不笑的時候表情較嚴肅、距離感重,在兩個科班出身的後輩演員面前,曾沛慈反而顯得像是最沒進入狀況的那一個,讀本時緊張到語速不自覺地加快,令她有點兒懊惱。(推薦閱讀:曾沛慈,追夢的路上,我義無反顧)
林哲熹說曾沛慈是一個感受性很強的演員,講白了是善感,表演時的情緒表達一不小心就會太多。對於演戲收與放之間的權衡,曾沛慈自有一套看法:「在演感性的戲的時候,我自己知道要努力收,但有時候導演林君陽還是會跟我說『剛剛那顆鏡頭⋯⋯』他沒說完我就知道要再收再克制一點。」然而要用力『收』之餘,曾沛慈補充:「其實演戲,要開心的『放』也很難。我很喜歡孫儷在《那年花開月正圓》 飾演周瑩的表現。她說她為了要演出角色一場大笑的戲,特地去找老師學,最後笑得深得人心!我很想知道那個老師是誰,也想去學。」顯見曾沛慈已然是個在表演工作上抱持著高度企圖心的演員。
說孫儷或許太遙遠,在《與惡》劇組裡面,她也領受過實質的表演震撼教育:「謝瓊煖雖然不是演我媽媽,但她很厲害。後來有一場我和她和大芝的戲,導演先讓她試戲,光在旁邊看,那能量就強大到讓我在旁邊跟著狂哭。哭到我還要提醒自己:『妳不要鬧了!等一下一定不能哭!要收!』」謝瓊煖的表演能量之大,就連同劇的男女主角賈靜雯、溫昇豪等演技派演員都曾在旁驚嘆過。像這樣的群戲演出,對演員而言或許就是最棒的學習琢磨時刻。
連《與惡》的導演林君陽也非常瞭解曾佩慈的易感,並在行動上做出了體貼之舉:「導演後來也按照場序來拍,我得以更順利進入角色狀態。」顯見導演有在關照每一個演員各自不同的狀態,適時調整,才讓《與惡》全劇如此多的演員都能齊心貢獻出均質的演出水準。
《我們與惡的距離》劇照。圖片|公視提供
家人最重要,不能一起面對問題的男人寧願不要
坦言再度為《與惡》第 N 度穿上婚紗拍戲,曾沛慈對穿婚紗一事已變得非常無感:「我對辦婚禮沒有嚮往了。」加上去年的家中種種變故,讓她有時候覺得自己愛家裡的狗比愛某任男友還多。「我想起自己年輕時談戀愛不喜歡聽媽媽的話的往事。但現在年紀大了,從後來去看以前,會發現家人講的話真的比較接近真理。」曾沛慈甚至把以前的某些戀愛經驗視為「鬼遮眼」:「戀愛這件事很奇妙,很容易鬼打牆。每次結束後我都會自我檢討,希望下次不要再犯某種錯誤。但結果就是下次還是會發生!」多次情傷所換來的成長,逐漸讓她越來越堅定地相信「重點是要先愛自己」。
在《與惡》中,應思悅會面臨到家人與男友,工作和朋友之間的兩難局面,必須做出非常艱難的選擇。曾沛慈有感而發:「我以前可能不一定會做出這種選擇,但身為曾沛慈,現在我覺得家人沒了就是沒了,不能放棄,但男人可以再找。」徹底感悟到家人是最重要的,如果是遇到不能一起面對原生家庭問題的男人,那她寧願不要。
正視自己的感受,相信旁人願意接受你軟弱的一面
曾沛慈對壓力山大的應思悅這個角色,其實感到很心疼,「我覺得她還是要稍微正視一下自己的感受。她應該知道:自己有時候宣洩難過情緒是沒有關係的,身邊的人會諒解的。要學著相信身邊的人,願意接受你展現軟弱一面的。我期許應思悅還是可以慢慢學會關心自己。」
談到自己近期排解壓力或抒發情緒的良方,她說爬山。
「我最近常跟一個喜愛高難度登山活動的朋友一起去爬山。但對方是愛爬百岳或攀岩等級的山,後來我學聰明了,要一起去之前會先問清楚『哪個山?』再決定要不要一起爬。」提及上次剛去爬完一個蠻親切的山,原本她有設定好爬到某個程度就好。想不到在見好就收的節骨眼上竟被冒險型的朋友激,問她:「要不要繼續衝?妳應該不敢吧?」。曾沛慈笑:「然後我就決定繼續爬了。」
結果後來曾沛慈讓自己處於被繩子吊著,僵在 60 度坡度的山壁上騎虎難下處境:「而且我有懼高症!當下我全身幾乎要動彈不得,手抖到我從沒經歷過的程度,內心真的是滿滿的粗話,覺得自己自找罪受,問自己『我到底為什麼現在在這裏?!』困在那邊好幾分鐘之後才終於爬過去。」但爬完山以後,卻又感覺到極致的舒壓和爽快:
「就是覺得自己的人生中好像挑戰度過了某種極限與紀錄。而且大自然的療癒力很強,看到雲海就在身邊,好像要怎麼大吼大叫,宣洩情緒,都可以被重新擁抱。」
人生不也是這樣,像闖關一樣,度過每一次挑戰、卡關與過關,這些都是比賽出身的曾沛慈早就懂的。《與惡》裡的應思悅的艱難,曾沛慈同樣也用淚水與汗水完成了再一次的試煉。在應思悅角色裡,觀眾可以看見曾沛慈把單純個性演出多層次,同時也把角色的複雜處境變得單純的表演能耐。
於是我們知道,未來,台灣有一個女演員值得期待。
《我們與惡的距離》自 2019 年 3/24~4/21 每周日晚上九點於公共電視台、CATCHPLAY ON
DEMAND 與 HBO Asia 每次播映兩集,全劇共十集。有曾沛慈、賈靜雯、溫昇豪、吳慷仁、陳妤、 周采詩、洪都拉斯、 林哲熹、林予晞、 施名帥、檢場與謝瓊煖等豪華台灣演員陣容共同演出,是愛追劇的你今年最不能錯過的台劇之一。
from 女人迷 Womany http://bit.ly/2I2raV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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