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市長韓國瑜近日在演講時提到,若台灣引進菲律賓會說英語的白領人才,台灣人會感到衝擊,覺得「瑪莉亞怎麼變老師了?」,此言論引發爭議。
如果「瑪莉亞」是指努力認真工作賺錢追夢養家的人,認為「瑪莉亞」就該做瑪莉亞的工作時,那麼我是瑪莉亞,你也是瑪莉亞,千千萬萬的瑪莉亞撐起了臺灣和眾多土地上一個個家。身為異鄉人又要承受異樣眼光,我若是遭受如此待遇,該如何撐下去?
我在瑞典有個菲律賓好友 H,最初是在朋友聚會上認識的,H 得知我來自臺灣,便興奮地說我是他第一個認識的臺灣人,小時候家裡好多人到臺灣工作,爸爸媽媽叔叔伯伯阿姨姑姑,他們返家時會帶臺灣的玩具給他,所以他當時覺得臺灣是一個美好的玩具王國。
H 是邊帶著笑邊說,我則是想像,一個沒有大人的童年,會是怎樣遺憾地度過。幾百萬的菲律賓人流散海外,一個又一個的異鄉人,努力賺錢養活了一代又一代。
我在瑞典,也是個異鄉人、移民、外籍勞工、國際移工。白領的辦公室工作並沒有抹除我的身份,我一個外國人,與其他的成千上萬的外國人一樣,一起在就業市場裡與本地人競爭。土生土長的瑞典人有主場優勢,但來自各國的人才也為眾多大型公司乃至中小企業注入了新的活力與視野,一個人口在 2017 年甫破一千萬的國家,孕育出眾多國際知名企業與獨角獸公司。在辦公室裡,各種不同口音的英語與瑞典語交互溝通,是國際公司的日常;而雇主也以多元文化的環境自豪。
其實瑞典人並不是大家所想的如此「白又金」,根據瑞典統計局在 2017 年公布的資料,24.1% 的居民有外國背景,也就是在外國出生或父母均自外國出生;若只看父母其中一方是外國出生,這個人口比例達到全國接近三分之一。
我比較幸運,縱使我還是一個尚未完全融入社會的外國人,在瑞典八年來不覺得被歧視,我得到作為一個外籍勞工該有的尊重與權益,也並不感到我與瑞典勞工相比有被差別待遇。我沒有被、也絕不想要被叫做 Chink、Ching Chong Chow、或 Yellow man,我就是一個從國外來的移民,在這塊土地上追求夢想的同時也用我的專長貢獻給企業與社會。
所以啊,當我們用「瑪莉亞」去指稱在臺灣的國際移工;認為「瑪莉亞」就該做瑪莉亞的工作時,有兩件要思考的事。
第一,如果「瑪莉亞」是指努力認真工作賺錢追夢養家的人,那麼我是瑪莉亞,你也是瑪莉亞,千千萬萬的瑪莉亞撐起了臺灣和眾多土地上一個又一個的家;
第二,「瑪莉亞」接起了許多最辛苦、責任最重大的工作,不僅工時長、薪水普通,離鄉背井身為異鄉人的同時,又要承受許多異樣的眼光。我若是遭受如此待遇,還真不知要怎麼撐下去?
為了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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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一開始提到的這位菲律賓朋友 H,在瑞典是做輪班制的工作,地點離住處 30 公里遠,為了多賺一點錢,接下許多大夜班。
幾年前,他在臉書上分享了自己與兄弟姊妹幫父母和姪輩在馬尼拉近郊蓋的一間房,他們是真真實實地在用辛苦的勞力養活一家人,爸媽老了不能在國外繼續工作;而兄弟姐妹一樣離鄉背井打工。H 算是比較幸運的,因緣際會移民到基本薪資高的瑞典,生活再怎麼艱苦也大概比同輩還好。他說,一定要想辦法送姪子姪女們去讀大學,要找到好工作,不能夠一家好幾代都這樣海外打工。
可是我想,就算他們真的成為白領,若到了亞洲其他較富有的國家,歧視會少嗎?其實也有朋友是菲律賓和泰國來的辦公室白領,曾經和我表明說自己家裡的背景不差,從小就是被準備好要送出國深造的。他們很明顯地想表達「我和 H 不一樣」的這個重點,不知道是否因為我是臺灣人的緣故,不想被我歧視?還是他們長久以來感受到臺灣人對他們同胞所展現出的優越感?
當有一天,來自東南亞的新住民,說著各種腔調的中文和大家在辦公室當同事,大家能像對待來自歐美國家的國際移工一樣對待他們嗎?
臺灣幾百年來一直是個混血的島嶼,承載著不同的文化,彼此碰撞又融合,成就了今天的我們。
在 2014 年的調查,臺灣每十個國中新生,就有一個來自於新住民家庭,而國小的比例更高,每八個就有一位是所謂的新臺灣之子,這個數字在今天可能更高了。我們的人口在快速老化的同時,組成結構也在改變,我們需要用更寬敞且平等的眼光去看世界,不管是看東南亞還是西方世界;也得用更包容開放的態度去接納所有的新臺灣人,他們給了臺灣新的文化機會,讓我們與東南亞越來越近的同時,也建立了更緊密的血緣與文化。
就像在屏東臺灣燈會的主燈「海之女神」一樣,新住民用一個又一個的故事編織出了守護支撐臺灣的新樣貌。他們的故事和我們的故事,最終將變成同一個故事,更加豐富這個島國上的生命力。
前陣子讀了張正的書「外婆家有事」,是寫給臺灣人看的東南亞導讀。我想引用這句話來結尾:
「他們過得好,我們才能真正過得好。修正我們的偏見,才能看到完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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