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比小姐寫獨身女子的百態心事,多年以後,我身上仍有你馴養過的痕跡,是種懲戒也是愛過的證據。
最大的問題是,分手多年,我的身上依然留有被馴服過的痕跡。我依然條件反射地背誦他的規條。我仍無法用自由的眼光,去欣賞現時的單身狀態,而是看成一種懲戒。
中秋節晚上,我、利亞和蚊子三人不能免俗,去吃韓式燒烤。意猶未盡,還去甜品店續攤。我要了椰汁紫米露,利亞要了楊枝甘露,蚊子毫不猶豫為我們加點了蜜糖吐司配奧利奧餅乾和香草雪糕。
「不能點蜜糖吐司,也不能點窩夫鬆餅。」我堅持。「凡是自家能輕易製作的簡單菜式,都不要花錢上館子吃。」「誰說的?我最喜歡去麵店吃出前一丁泡麵。同一種食材,就是要花錢嘗嘗為甚麼別人做得比自己好吃。」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利亞說。
「又是他?」蚊子了解我。世上能阻止我放懷吃喝的就只有愛情了。我嘆了一口氣,看看手錶,好吧過了凌晨十二點,是時候真心話大剖白。(推薦閱讀:【一個人的派對】我需要的不是一個丈夫,而是一個情人)
「我他媽最愛吃蜜糖吐司了,尤其愛台北那些貴婦級、文青範的甜品店的蜜糖吐司,可是前男友 K 瞧不起,他說花時間排隊、花銀子到店子裡吃這些低技術含量食品的都是傻子,他這輩子最受不了傻子。我每次到台北,總是找藉口一個人逛書店,其實是偷偷去吃蜜糖吐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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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不是他不愛吃,而是他挑剔了外頭的甜品千萬次,卻從未在家裡為我做過一次。更大的問題是,我的口味無法被修正,我的慾望沒有得到滿足,我為背着他偷吃(蜜糖吐司)感到罪過。我為愛我所愛的事物感到羞恥。
最大的問題是,分手多年,我的身上依然留有被馴服過的痕跡。我依然條件反射地背誦他的規條。我仍無法用自由的眼光,去欣賞現時的單身狀態,而是看成一種懲戒。
K 要是看到這篇碎碎念,一定會反駁,我從未禁止你去做任何事情,只是我沒有義務陪你做我不喜歡的事情,他甚至會淡然地說:「書寫個體的寂寥,就是一件無意義的事。」K 一直試圖說服我,我的存在方式本身,就是一連串錯誤、偏差、陋規、惡習、不足、愚昧的混合物。
「你的胃是你的,不是他的。把痛苦建築在他人身上是可恥的,把快樂建基在他人身上是可悲的。」蚊子慢慢把邪惡又聖潔的甜品勺遞了過來。我試過單人匹馬在倫敦肯辛頓宮吃下午茶,試過獨自在紐約時代廣場吃奶酪蛋糕,試過一個人在京都的茶室吃和菓子。唯獨吃蜜糖吐司,讓我為獨食感到寂寞,讓我成為甜品店下午茶大軍中最格格不入的異類。
緊貼潮流的吃貨都知道,蜜糖吐司材料那麼便宜,店家想要賣得昂貴賺錢,就得要把它弄得像冰山一樣高大上,讓情侶和姐妹淘一起聊八卦一起瓜分高熱量。蜜糖吐司的設計本身就是排斥我們這種個體戶,我每次一個人去點一份草莓蜜糖吐司,侍應都會給我一記敬畏又帶憐憫的眼光。(推薦閱讀:【陳綺貞】一個人吃飯的日子,擁有更多品嚐)
蜜糖吐司裡堆了滿滿的雪糕,烤得酥酥的吐司,再淋上焦糖或蜂蜜,還加上果醬、鮮奶油、巧克力醬、香蕉切片⋯⋯危言聳聽的台灣營養師千叮萬囑,不宜吃過量,最好一份四至五人分享。我吃着蚊子堅持為我點的蜜糖吐司,雖然口味和精緻程度遠遠不能跟台北的相比,但人生頭一次覺得吃蜜糖吐司是一件對的、幸福的、恩賜的事。
像卑微的小麥最終被弄成了華麗的蜜糖吐司,人類所有的寂寞都是小題大做。蚊子說從未見過有人能在戀愛關係中活得那麼孤清。寂寞無用,如同進化後的尾骨一樣無用,但它印證了人是怎樣活過來的。人類花了多少個千年埋頭研究如何由鑽木取火變成電磁爐煮食,但因為孤寂和獨處太「不值一談」了,以致人類至今對寂寞還沒有抗體和抵禦能力。一個人生活,是迎難而上;一群人相處,是避重就輕。
上完洗手間,準備結帳回家,蚊子已經搶先埋單,還突然從口袋裡抽出一張金卡說要送我。「天啊!終於要開附屬卡給我了嗎?是無上限的鉑金信用卡嗎?」
是甜品店的 VIP 卡。往後都可以打八折,吃滿十次可以免費送一客。「人有了目標,就算獨來獨往,獨吃獨喝也不會寂寞。記住!在我的心裡,我給你開通了一張終身的 VIP 卡。」
一份蜜糖吐司 1500 大卡。合共 16500 大卡。一人蜜糖吐司,你全家蜜糖吐司呢。親愛的,去死吧。
原文刊登:《澳門日報》新園地版 "單人派對" 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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