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4日 星期一

【性別觀察】814 國際慰安婦紀念日:除了憤怒,我們還有別的選擇

8 月 14 日是國際慰安婦紀念日,全台灣只剩下兩位慰安婦阿嬤的今日,我們必須重返未曾認真逼視的昨日。

這樣近的身體,那麼遠的歷史。
這樣近的傷害,那麼遠的故事。
這樣近的哭泣,那麼遠的回聲。
——阿嬤家,和平與女性人權館

每年 8 月 14 日這天,是國際慰安婦紀念日。1991 年 8 月 14 日,韓國「慰安婦」受害者金學順在當年二十萬名遭日本帝國強擄為慰安婦的少女中,挺身而出,在歷史中首度公開揭露日軍二戰期間的性暴力犯罪,她的勇氣鼓舞了其他慰安婦,一起在東京地方裁判所提起訴訟,也終於證實「慰安婦」制度的存在。

日本從最初不承認軍隊參與慰安婦制度,到成立亞洲女性和平國民基金(The Asian Women's Fund,以下簡稱AWF),宣布處理方案為讓每位慰安婦領取兩百萬日圓「贖罪金」與「總理的道歉信」,並提供後續醫療福利的服務(每人最多三百萬日圓),此方案從 1996 年開始實施,可是也引發台韓等日本前殖民地的反對運動,因為 AWF 半官半民的基金會的性質,並非完全以國家層級從立法層次出發的賠償道歉。


婦女救援基金會 814 國際慰安婦紀念日活動

在九〇年代台灣,為了牽制 AWF 在台灣的進展,李敖曾在電視公開猛烈批判,並舉行義賣會,將義賣所得交付阿嬤們,但領取義賣金的阿嬤必須簽下拒絕 AWF 的誓約書,意思是「要獲得賠償必須選邊站,日本或台灣,妳選一個。」

同樣曾為日本殖民地的韓國,政府雖於 1965 年收下日方的補償金,卻未在當時支付給慰安婦女性,2011 年韓國憲法裁判所判定政府未積極與日本政府就慰安婦議題進行協商,屬於違憲。這一判決又使得日韓雙方的右派對立情緒再次升高。

慰安婦議題演變至今日,女體不斷被挾持,成為民族主義情緒動員的工具。在台灣,前陣子右派論者抹黑左派民運人士試圖將慰安婦歷史「自願化」,慰安婦議題作為民族道德的底線,這樣的抹黑成功挑起不少民間人士對當時反歷史課綱運動的反感。

當阿嬤們的身體再度成為國族政治的戰場、民族情緒動員、內國歷史教育鬥爭的工具,我作為一個女人,怒目瞪著男人書寫的戰爭歷史,女性作為個體、以及女性身體,是否可能擁有超越政治、為自身代言,真正獲得自由的舒展空間?

慰安婦議題,日本女性主義者怎麼看?

九〇年代,日本的女性主義大將上野千鶴子等左派知識份子也堅持著「戰爭的法律責任必定要由國家賠償」的論理,形塑與日本政府在法律上奮戰到底、終將獲勝的氛圍。

不過近幾年,慰安婦議題在東亞政治架構下逐漸發展為各國右派角力的零和戰爭,上野千鶴子表示她沒料到議題會這樣右傾化。

事實上,當戰爭、歷史、國族、認同、眼前東亞政治局勢與性別交織,沒有任何一種法律或理論框架可以提供所有解方,因為每個女性都是一個肉身、扛著一輩子,就沒有所謂統一的和解方案。日本政府或右派團體作為一個政治集體,為此感到頭疼,但遠比不上每一位慰安婦女性任何一點在戰爭中被剝奪人權的痛楚。

寫到這裡,我實在不曉得該依著什麼路徑繼續寫下去。

我只知道不能還來不及讓活生生的阿嬤現身,就拿出歷史課本教的口號:「日本政府賠償道歉!」來怠惰地書寫。同樣作為女性,我拒絕將政治凌駕於個人之上地輾壓過去。也怕寫著寫著太微觀,喪失政治與歷史的實感。

8 月 13 日這天,我去了一趟阿嬤家(和平與女性人權館),站在一面面展板面前,看著這些和我一樣同為女人的阿嬤們,她們的身體在戰時為國家所用,戰後因為害怕被當作娼妓與女巫,不曾真正自由地做出選擇與生活。慰安婦阿嬤教會我的,是在一個自由國家裡,一個女人該要有全然的自由,我的身體不該受國家挾持、我的聲音不必受政治綁架。


秀妹阿嬤圓夢計畫:「下輩子當空中小姐也不錯,有讀書、有能力、有自由。」
華航協助婦女救援基金會,讓秀妹阿嬤以 93 歲高齡成為全球最年長一日空姐。
圖片來源:「阿嬤家」和平與女性人權館/婦女救援基金會 藏

始終被挾持的女人身體

全台灣目前只剩下兩位慰安婦阿嬤,居住在花東,年事已高,在人生的最後歲月或許終將迎向平靜,她們並沒有來到阿嬤家參與今年活動。再過幾年,所有慰安婦都將離開人世,這條爭取女性人權以及和平的道路,將會更難行進。

慰安婦的問題向來是國族最敏感憤恨的傷口之一,足以動員全國憤慨情緒,卻常指向空無。台灣歷史教育從未明說女體的歷史向來次等,不只日本有慰安婦,在台灣,導演鈕承澤也曾拍攝電影《軍中樂園》,以較不刺目的語境敘述國民黨軍隊哄騙台灣女人做軍人性工具的過往。

把女體當作工具不只是日本人的罪孽,也是我們自身的。我們還沒能面朝自己釐清原因,不知道原來戰爭時期性暴力的根源其實就是國家暴力,不知道原來民間右派情緒動員的國族主義就足以將女人紛紛餵進虎口,為國軍服務謂「為國犧牲」,為殖民地服務是「國之恥辱」。

因為不追究原因,情緒消散之後我們終究忘了慰安婦的故事,可仍記得恨,長大以後,有一些人用恨意去發動國族戰爭。

慰安婦議題吵了這麼多年,我們鮮少去追究女性身體如何在承平時期,被國家視作人口生育工具,催促威脅著妳製造人丁;如何在戰爭時期,被國家強擄哄騙,當作穩定軍心、滿足前線獸慾的性慾工具。

我們聲稱保護慰安婦,可我們是否曾經關心過慰安婦如何與創傷和解?我們是否明白慰安婦運動的歷程?是否曾經討論為何戰時性需求必須以此種方式滿足?我們是否不畏懼於還原歷史真相,即使其中有我們根本不能逼視的部分。


圖片來源:電影《蘆葦之歌》海報

活生生的慰安婦阿嬤

她受到傷害而又不止於傷害
她牽涉國家而又不止於國家
她關乎性別而又不止於性別
她既是議題而又不止於議題
在這裡,「慰安婦」是一個個擁有真實生命的女人
你正站在活生生的歷史入口——
——阿嬤家,和平與女性人權館

台灣的婦女救援基金會投入慰安婦人權運動 26 年,除了一再重申對日本政府的立場與訴求:真誠道歉、人道賠償、公開戰爭資料,也照顧阿嬤們的生活與心理。從社工的定期問候、心理諮商師的服務、到帶著阿嬤們一起去全台灣各地的團體旅行。

長期與阿嬤們相處,一路走來在鎂光燈不曾關照的角落,婦援會做了許多,並且在規則之下長出柔軟的彈性。接受電訪的婦援會婦幼部督導楊麗芳小姐提到,慰安婦議題其實是從社會運動開始做起的,可是做久了終歸要從議題回到人身上。

「在社會倡議這塊,會鼓勵阿嬤自主現身走上街頭,勇敢說出過去經驗、面對日本政府。」

「但是在身心照顧的層面,我們也希望她們與自己的創傷和解,讓她們不要那麼痛苦了,社會運動確實有可能提示創傷經驗,實踐之路有些地方會有衝突,也會給你一些矛盾和疑惑。因此後來慢慢有社工和心理師加入,注重晚年身心照顧議題,也尊重阿嬤的個別差異,有些阿嬤需要得到日本的道歉賠償,有些很顧忌家人的想法,或是受過往經驗困擾,我們不會讓她們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不會只能選擇要日本政府道歉。」

同樣曾經作為慰安婦女性,姊妹之間有情誼、也有童心。

麗芳提到婦援會每隔幾個月就會辦一次阿嬤的團體旅行,因為阿嬤們早年大多為經濟奮鬥,幾乎沒有出去玩的時光,婦援會就帶著她們從本島到外島、全台跑透透。

「每次出去車程較長,吃飽後大家會自動在飯店餐廳集合,自己準備節目,晚餐之後輪流上台表演。有些阿嬤擅長唱歌,有些原住民阿嬤會表演跳舞,晚上的時光很歡樂。例如有位客家阿嬤總是唱著有趣的客家歌謠,大家雖然聽不懂,可是每次活動想到上一次的情況,大家又會拱著客家阿嬤再唱一次,就像小朋友出去玩一樣。我們去宜蘭傳統藝術中心,阿嬤們也總是充滿好奇心地在玩那些古早童玩,一玩就是好久。」

有些阿嬤參加活動很開心,可是對於日本政府的真誠反省,她們還在等待。

「例如住在屏東的小桃阿嬤,她幾乎每次都會參加我們的活動,因為住得遠,通常都會提早前一天來,有次活動前快靠近她的生日,我們偷偷買蛋糕想給她驚喜。收到蛋糕的當下她非常快樂,可是她在許願的時候,仍提到希望日本人真心反省,才知道她仍舊掛念這件事。」

阿嬤們逐漸凋零,可是東亞政治情勢在中國擴張下日益緊張,日本近幾年在安倍主義下通過新安保法、開始重啟軍備,我知道整個東亞仍未能記取教訓。

要求日本政府真切反省是必要的,但是超越道歉與賠償之外,作為女性,更想望的是國與國之間共同守護和平的價值與決心。當我們談起慰安婦,要不去遺忘在裡頭每一個不同的人、不同經驗、不同肉身,要記得,沒有任何一種政治正確,也沒有任何一種追求,應該凌駕於個人的身體自由之上。

更重要的是去記得,在投擲憤恨之前,先想我們能夠如何愛。


 

女人迷性別小學堂

亞洲女性和平國民基金

The Asian Women's Fund, AWF

1993 年,時任官房長官的河野洋平發表「河野談話」,正式承認日本軍隊參與慰安婦制度,並公開道歉。1994 年,日本首相村山富市發表了號召國民參與的初步方案,推進「戰後五十年問題之事業計畫」。1995 年,眾議院本議會通過了「汲取歷史教訓、決意追求和平之決議」案,當時的官房長官五十嵐廣三進一步宣布 AWF 的業務內容並於同年七月正式成立,首任理事長為前參議院議長原文兵衛。同年八月,日本政府在首相的推助下,國務大臣會議同意對該會相關活動從國庫提供資金協助。AWF 於 2003 年結束實際作業,總計提供菲律賓、台灣、韓國等國家 285 人的補償金,該組織於 2007 年正式解散。

參考資料:《帝國的慰安婦》朴裕河

【編輯推薦性別共讀】

《帝國的慰安婦》朴裕河著,玉山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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